第187章 谈话
穿过月亮门，沿着抄手游廊走了一段，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气息。
林九歌站定，伸手，“你手机。”
陆怀川不明白她要做什么，但还是听话的把手机给她。
林九歌摁下自己的指纹，屏幕瞬间解锁。
然后拨通自己的号码，接着拿出自己手机摁下接听键，最后把手机还给他，“我要是在里面发生什么意外，你记得冲进来救我。”
陆怀川失笑，“不会，你别多想，奶奶没那么可怕。”
她深呼吸一口气，“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陆怀川看着她一副“壮烈赴死”的模样，忍俊不禁，“你瞎说什么呢。不是易水，是家。不是刺秦王，是见奶奶。我就在外面，随时能听到里面的动静。别怕，奶奶只是看着严肃，心是软的，尤其对自家小辈。”
林九歌深吸一口气，重重回握了一下他的手，像是汲取勇气，然后转身，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雕花木门。
屋内，檀香的气息更浓了些。
“奶奶。”
老太太独自坐在罗汉床上，见林九歌独自进来，眼神微动，并未多言，只是示意她坐下。
林九歌在椅子上坐下，脊背挺得笔直，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努力维持着镇定，但微微加速的心跳只有她自己知道。
“怀川是我看着长大的长孙，他的婚事，陆家上下都很看重。”
林九歌屏息听着，知道这只是开场白。
“陆家不算顶天的豪门，但几代积累，规矩和脸面总是要的。”老太太语气平缓，却自有一股威严，“怀川选择了你，既然鸿影跟雅君也没意见，那我就尊重他们的选择。但既进了陆家的门，有些事，希望你心里有数。”
“奶奶您请说。”林九歌恭敬道。
“第一，家和万事兴。陆家枝繁叶茂，难免有些磕碰摩擦，但对外需得一体。你是长孙媳，日后要学着调和、周旋，而非挑起事端。”
“第二，怀川前程远大，你需要做好他的贤内助，而非绊脚石。行事说话，要多思量，顾全大局。”
“第三，”老太太顿了顿，目光更深了些，“结婚后尽早为陆家开枝散叶。怀川是长孙，他的孩子是重长孙，意义不同。”
林九歌微微垂眸，“是，九歌记住了。”
老太太观察着她的神色，见她虽紧张却并无抗拒或轻浮之态，语气稍稍缓和了些，“你不用紧张。陆家不是什么刻板守旧的人家，只是树大招风，多少双眼睛看着。你跟怀川情投意合，日后相互扶持，安安稳稳过日子，便是最好。”
“是。”
老太太准备伸手去倒茶水，林九歌眼尖的起身，帮她倒茶，然后恭敬递过去。
老太太接过她倒的茶水，浅抿一口，“家里是做什么的？”
“家里…我跟家里没联系了。”
“你知道的，”老太太眸色平静，放下茶杯，“我不想听这种回答。”
林九歌的心猛地一缩，交叠在膝上的手无意识地收紧，指尖陷入掌心，带来细微的刺痛感，帮助她维持着表面的镇定。
“他们不要我了，我也不要他们。”
老太太追问着，“你跟怀川结婚的时候，要请他们过来吗？”
“不，”林九歌抬眸，神色清明，“我跟他们没关系，也不会再联系。”
老太太静静听着，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的时间更长了些。
或许她要的只是一个清晰的背景，而非情感倾诉。
她说着，“不联系也好，以后也清净。”
林九歌轻轻点头，“嗯。”
“既然进了门，陆家就是你的底气，不必总觉得是外人，畏手畏脚。但也记住，正因为娘家无人可倚仗，你自己行事更要稳妥，不要授人以柄。”
“是。”
“怀川同我说过，想跟你在祠堂举办婚礼。你是怎么想的？”
“我…”林九歌一时语塞，她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也是真不明白这话什么意思，斟酌两秒后，“我们都听您的。”
嚯，说完这个答案，她瞬间轻松了。
果然，她脑子转的就是快！
“以前可没在祠堂成婚的。”
“？！”
林九歌的心猛地提了起来，刚刚那点“机智”带来的轻松感荡然无存。
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试图从老太太平静无波的脸上解读出更多信息，却一无所获。
为了不惹老人家生气，她顺势往后说，“那我们就不办了吧。”
老太太看向她。
那看向她的眼神很是奇怪。
不等老太太开口，一直在屋内守着的陆怀川大步闯进来，“奶奶。”
里厅两人同时看向声音传来方向。
陆怀川走来，无奈说着，“九歌她不懂，您别吓唬她。”
老太太看着突然闯进来的孙子，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你进来做什么？”
陆怀川实话实说着，“我怕您把我婚事给说没了。”
“混小子！”
老太太这声斥责听着严厉，但眼底却没什么真正的怒意，反倒像是被孙子的直白和莽撞给气笑了，“你别给我讲话。”
“行行行，”陆怀川坐林九歌旁边，“您讲，我听着。”
他一坐旁边，林九歌瞬间不紧张了。
老太太说着，“你们的婚书，会誊抄一份，放入祠堂的族谱匣中，与先祖们的放在一处。你们的名字，会并列写入族谱。从此，陆家族谱上，林九歌这三个字，就牢牢系在了陆怀川旁边，系在了陆氏长房这一支之下。百年千年，只要陆家香火不断，族谱尚存，后人翻看，都会看到你们的名字，知道你们是元配嫡妻，是明媒正娶，是得了整个家族和先祖承认的夫妻。”
“……”
这话，就像是听段历史书的一样。
林九歌愣住了。
陆怀川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急声喊着，“奶奶。”
室内的檀香似乎也凝滞了，每一缕烟雾都承载着方才那句话的重量。
老太太没理会他，只是对上林九歌还没从震惊中回过身的双眸。
“祖宗牌位前焚香起誓，三拜九叩，饮过合卺，此生理应生同居，死同穴。”
“你，明白吗？”
林九歌微微垂眸，唇角微微一弯，低声一笑，“真好。”她抬眸，“我知道了，奶奶。”
老太太那双阅尽世事的眼睛微微眯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重复问道：“你真明白了？”
这问话里没有轻视，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求真，她要的不是敷衍的应承，而是真正清醒的认知。
林九歌唇角的笑意未减，反而更深了些，那笑意里没有轻浮，而是一种尘埃落定后的清明与坚定。她抬起眼眸，目光不闪不避地迎上老太太的视线，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落在寂静的室内，如同玉石相击：
“我明白。”
“明白从此我的名字旁边，只能是他。”
“明白我的荣辱生死，都将与陆家、与他再也分割不开。”
“明白族谱之上，笔墨为证，再无反悔余地。”
“明白将来无论发生什么，我生是陆怀川的人，死也是要入陆家祖坟。”
她语气一顿，“可是奶奶，我不需要退路。”
“我孑然一身来到他身边，原本就没想过要什么退路。”
“他给我这份底气，给我这份亘古不变的认定，让我这个名字，能和他的一起，刻进他家族的历史里…我不觉得这是束缚。”
“您可能不知道，他就是我的归宿。”
陆怀川只觉得一股滚烫的热流从胸腔直冲头顶，攥着林九歌的手猛地收紧，力道大得几乎弄疼她，但他无法控制。
他所有的担忧、所有的紧张，在她这一句“归宿”面前，溃不成军。
老太太静静地听着，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细微的波纹缓缓荡开，那是一种冰层消融的迹象。
“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嗯…因为他是陆怀川啊。”
良久，老太太极轻极缓地点了一下头，那动作几乎微不可察，却仿佛为这场沉重的对话落下了最终的定音锤。
“好。”只有一个字，却重逾千斤。
她不再看两人，缓缓端起了桌上那杯已经微凉的茶，递到唇边，浅呷了一口。姿态是送客的意思。
林九歌立刻起身，恭敬地行了一礼：“谢谢奶奶，那我们不打扰您休息了。”
陆怀川也赶紧站起来，声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奶奶，我们走了。”
老太太没再说话，只是挥了挥手。
两人悄然退出了房间，轻轻合上了那扇沉重的雕花木门。
门外廊下的冷空气扑面而来，林九歌腿一软，几乎要站不住，陆怀川立刻伸手将她牢牢揽进怀里，紧紧抱住，他的心跳又快又重，擂鼓般敲击着她的耳膜。
“九歌…”他唤她的名字，声音哽咽，万千情绪堵在胸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林九歌把脸埋在他温暖的颈窝，深深吸了一口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这才感觉到后怕似的，身体微微发抖，却轻声笑了起来，“吓死我了，我说得还行吗？”
陆怀川收紧了手臂，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哑声道：“不是还行…是太好了…好得我…”他深吸一口气，“我陆怀川何德何能……”
林九歌抬起手，轻轻回抱住他，低语，“因为是你啊。”
只是因为是你，所以刀山火海，族谱宗祠，我都敢闯。所以生生世世，捆绑在一起，我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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