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虚拟与现实
杀死一个长期处于胁迫中的女人需要哪些条件？
首先，一个处于特权阶级并为所欲为的男人。
其次，一个包庇男人的男人。
最后，一场大雨。
于是，万事俱备。
连星渺在医院外徘徊了一会儿，认出伯爵的车和手下，便知道他又来了。
她换上清洁工皮肤，默默从一旁扫地的时候，听见他的司机和手下在对话——
“老板今天心情不好，你待会儿小心点。”
“因为啥？”
“又被老伯爵训了呗，父子俩跟仇人似的。老伯爵说要把沈誉小少爷接到自己身边养，只允许伯爵定期来看望。伯爵就顶了两句，被老伯爵当着佣人打了，觉得丢面子。”
“我说呢，难怪今天这么暴躁。不过没事，待会儿老板泄了火就能好，就是里面那女的要遭殃了。”
“听说那女人是那个私生子的生母？真的假的？”
“别打听，这不是咱该知道的事。”
连星渺没有继续听，她快步来到段林婉隔壁的病房，这里的病号刚出院，没有人。
于是她旁听了施虐现场。
期间连星渺几次想要阻止，但又纠结自己会不会像上次那样，好心办坏事。
于是她开始期待段林婉也能像上次一样反杀。
然而没有。
一直到伯爵离开病房，连星渺只听见他随意的丢下一句：
“把里面收拾一下，别留下痕迹，老头子的人晚点就过来把人处理掉。”
难道是老伯爵派来灭口的人？
连星渺等到脚步声渐远后才走出去，然后装作打扫的样子进了段林婉的病房。
她着急确认她的安危，都忘了拿拖把。
伯爵的手下看见她后驱赶道：
“出去，这里不用你。”
可连星渺的脚步却沉重地走不动了。
手下很快拉上帘子，虽然只有一眼，但她还是看清楚了——
段林婉下体插着一把稻草，床单上也全是血，周围是散乱的器具，掀开的指甲是她曾拼命挣扎的证据。
连星渺立刻被撵了出去，她站在门口气愤到浑身发抖。
她回到小杂货间走来走去，焦急地想着办法。
如果直接救段林婉，过去只被改变一下，后续也无法算数，自己还会被封号。
怎么办怎么办。
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助段林婉逃跑，还不被游戏监测到呢？
任意门里无法存档，她只有一次机会。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窗外的雨声渐密，水滴敲打玻璃的节奏像倒计时的秒针。
她一紧张就想吹口哨。
突然，连星渺停下脚步，目光落在消防斧上。
“游戏监测的是玩家直接干预剧情.....”
她自言自语，眼睛一亮：
“那如果是NPC干预的话，不就没问题了？”
之前她去给段锦行送铁剂，她并未直接与他接触，而且是他主动走过来的，游戏就没有监测到。
她思索后双眸坚定，拿起消防斧就气势汹汹地走出了杂货间，来到警报感应器前站定。
连星渺高高举起消防斧，把它想象成伯爵的头颅，使出全身的力气砍了下去——
“不让我随心所欲的游戏，都是垃圾游戏！！！！”
警报骤响。
红灯闪烁。
所有人都慌乱地看向四周，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声——
“着火了！快跑！”
然后医护人员和病人都往外冲。
连星渺拉低帽檐，与人流逆行。
她看见伯爵的手下脸上有些慌张，不断催促段林婉离开，还有人面露挣扎，大声说：
“带上这么个半死不活的人，万一我们都跑不掉了呢？”
“跑吧，反正老板说待会儿她就会被处理不是吗？死于意外不是更好？”
几人说罢就捂住口鼻逃生了，把段林婉独自丢在病房里。
连星渺站在门口等了几分钟，见段林婉还是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双眼空洞麻木。
她怕她没有求生意志，于是快速写了一张纸条折好，又怕纸条被风吹跑，于是随手装进自己的帽子里，敲了好几下门，在看见段林婉下床过来后，跑开了。
连星渺知道很快就会有人发现这是个假警报，她想尽可能帮段林婉拖住时间，于是快步走到外面观察情况。
只见伯爵的手下全都站成一排，对一个人行礼。
连星渺匆匆一瞥，眼眸微怔。
是他！
那个敲开段锦行家门，来接他去抽血的男人。
原来他就是老伯爵的亲信。
难道段锦行说的就是真相？他妈妈就是被这个人杀死的？
连星渺悄悄接近，听见他在教训这几人——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们自己跑下来的，把人扔在上面？”
手下辩解：
“我们也是想为老伯爵和伯爵分忧，如果那女人死于火灾，您不就不用动手了吗？”
男人直接给了对方一个耳光，扇的对方没站稳。
“老伯爵给我的命令，是让我将段林婉转移到新的疗养院去，好让伯爵不再继续对她做龌龊的事。否则这件事闹大了，皇室的声誉就全都毁在沈家手里了！”
连星渺愣住。
所以老伯爵是为了给他儿子擦屁股，才派人过来的。
那段林婉....
她瞳孔骤缩，迅速跑回了楼里。
天空落下闪电，一声惊雷后，整栋楼的灯光一瞬间全灭了。
连星渺还在一层层爬楼梯，气喘吁吁，口中不断重复：
“呜呜又搞错了，我再也不做好事了....还是缺德更适合我....”
一次善举换来终生低素质。
当她终于来到段林婉的病房时，里面已经空无一人。
她走到她的床边，看见地上有个摊开的笔记本。
连星渺拿起来查看，最新的一页写着——
谢谢你，陌生人。
谢谢你的花，你的玩具，你的苹果，你的酸奶，你的纸条，你的善良。
或许于你而言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但你善意的举动，是我这段时间来的精神支撑。
好孩子，阿姨祝福你，永远开心幸福，被爱围绕。
这一页的最后，还画了一个清洁工认真打扫的背影——
女孩绑着低低的双马尾，穿着蓝色背带裤，袖口卷起，露出纤细的手腕，拿着拖把的样子十分生疏可爱，可见作画的人每一笔都充满了爱和欣赏。
连星渺看完后怔怔蹲在地上，喃喃：
“原来她都知道....”
风吹起纸张，日记本哗啦啦翻页，里面记录了伯爵对她做过的事。
连星渺只粗略看了一眼，不忍细看，就将日记合上，放回原处。
她听见一群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就知道是老伯爵的亲信带人来了。
于是她赶紧离开躲在杂货间，脑袋里想法纷乱，心绪不宁，干脆蜷缩在杂物里将就一晚。
这一晚雷雨交加，她几乎没怎么睡，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想着等天亮了先去找段林婉。
第二天。
段林婉死了。
连星渺听见女厕里两个护工小声议论：
“你听说了吗，今早在山沟里发现的那个女人，就是咱院里的十八床。”
“哪个十八床？”
“啧，就是那个呀，院长收进来没病装疯的那个。”
“哦哦哦，段什么。”
“对对，听说昨天火警的时候她跑了，结果遇上山体滑坡，被活埋了。”
“我看新闻了，那块塌的确实很厉害，你说她这是什么命啊。”
两人叹着气走远，连星渺呆呆地站在洗手间里回不过神。
是她间接导致了段林婉的意外死亡吗？
连星渺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希望收到游戏的黄牌。
这样一切就可以复原了。
段林婉是不是不用死？
不对。
现在她在过去，段林婉是一定会死的。
连星渺压下内心的愧疚，试图疏理出真相。
她跑到段林婉的病房，那里已经完全没有了她居住的痕迹，她的日记本也被拿走了。
连星渺一连等了很多天，直到看见有人重新住了进去。
她看见对方的背影，心瞬间雀跃起来。
段林婉没死，那些都是谣言。
她快步走上前，脸上是克制不住的笑，但在女人夹着烟转过身的时候，她的笑容僵在脸上。
不是段林婉，只是一个和段林婉七分像的人。
连星渺意识到，对方就是段锦行曾提到过扮演母亲的演员。
她心情有点沉重，不知怎么，就走到了段锦行的老鼠窝。
她很想跟段锦行说会儿话，可又觉得能说什么呢，难道要说——
“对不起，你妈妈的死和我有间接关系。”
如果没有她在纸条上写下那句话，段林婉也不会想逃跑，如果她不逃跑，是不是还可以远离人渣，到一个新的疗养院去？
说不定她还可以跟段锦行常常见面。
可是她的逻辑又在反问她——
原本的过去里，没有你的参与，段林婉不也死了吗？也没有跟段锦行有更长的母子时光，也没有被老伯爵转移到其他疗养院，也还是被活埋的结局。
说到底，如果她真的改变了什么，那游戏一定会黄牌警告。
可是游戏没有，说明她的改变不值一提。
意识到这一点后的连星渺变得更沮丧了。
她不知道怎么面对段锦行，干脆结束任意门后，直接退出了游戏。
连星渺躺在地毯上放空了一会儿，进入论坛，想看看其他玩家有没有触发段林婉的剧情。
一点进去，发现自己的私信爆炸，回复99+，论坛币也从十几块变成了几万块。
“怎么回事，我被网暴了？”
她此时的心情真的不想再承受更多了，于是一键清零不去看。
然后她进入论坛主页，发现自己之前回复过的帖子挂在了热榜第一，排名第二位和第三位的帖子也挂着她的ID。
——论坛——
【散财求教】选教父的友友请进！（热）
【散财寻人】“ID八路团团长李云龙”大神你到底在哪，能不能再发个经验贴啊？孩子真的很需要
【讨论】按照云龙酱的方法攻略教父，好感怎么也上不了60怎么回事？
【灌水】我靠我成功跟教父去东泽里了，虽然好感不高也没结婚，但我点亮海贼王了！李云龙大神诚不欺我！
——
连星渺往下一直刷到热榜十几位，发现一半以上的帖子都在感谢自己。
？
她点进个人中心，闭着眼随便点了一条私信，然后缓缓眯起一只眼，看见不是骂她的，才放心睁开两只眼。
【ID锦推：啊啊啊啊啊大神，可不可以出个段锦行的攻略啊，我真的很吃他的人设】
【ID876523：云龙酱，可以帮我看看这里怎么选吗？礼貌请教，有币感谢】
【ID教父踩我脸上：对不起，之前说你是假攻略还让你删掉，我来滑跪道歉了，真的真的很抱歉姐妹，我的楼里一些质疑你的言论我都举报了，最后再说一次对不起】
连星渺往上一滑，就看见自己之前发过去的竖中指表情。
原来对方是那个楼主。
现在她那个帖子已经盖了五百楼了，而那个楼里自己的回复被设置成了精华，有几千人给自己投币。
连星渺想了想，发了一条询问贴——
【礼貌请教】夺权者路线任务二里，关于段林婉之死，你们查到的真相是什么？
发完之后她就将手机息屏放在一边，双手捂住脸。
她觉得自己有点过于投入了，把游戏世界里的情绪和负罪感带到了现实里。
不能这样下去。
明明是为了开心才玩的游戏。
连星渺当即起身，收拾好去健身房狂撸了一个小时铁，又到公园去环湖慢跑。
运动后产生的多巴胺令她心情略有回升，但还是觉得心头被压着什么。
她犹豫了一下，想要与现实世界的人建立联系，以此冲淡游戏世界带来的逼真体验——
「八路团团长李云龙：暗中观察.jpg」
「八路团团长李云龙：13，你有空吗？要不要一起出来玩？」
「非常6+7：？你谁啊」
「非常6+7：啊啊啊啊啊啊星渺，是你啊，我没备注」
「非常6+7：大美女，你怎么起这么个名hhhhh」
「八路团团长李云龙：为了挡桃花」
「非常6+7：你可真招人恨呐」
此时已经入夜，两人约在酒吧见，13还专门交代她打扮一下。
连星渺平时的穿衣风格非常去性别化，偶尔还会为了追求舒适专门买男款。
她在翻箱倒柜了半小时后，终于找出了一条裙子，熨烫后换上，又照着上次美容室教的那样卷了头发。
妆是真的不会化，算了，戴个隐形眼镜已经是她最大的诚意了。
连星渺抵达时，酒吧里才刚刚上人，毕竟夜还没深。
13一眼就看见了她，热情地招手：
“渺渺！这里！”
连星渺走过去，就看见五对男女围着长桌而坐，便立即明白这是一场社会主义下的集体配对。
她一出现，全场男士的目光全便落在了她身上。
13热情的张罗：
“服务员，加个椅子！”
连星渺有点不想加入，她本意只想和13出来逛逛，不擅长应付这种场合。
“13，要不我下次再来找你吧....”
“别别别——”
13拉住她的手，此时已经有男士殷勤的为她拉开椅子，连星渺只好坐下。
她小声对13说：
“可是你们人数是正好的，多出来我一个....”
13拍拍她的头，说：
“我会干这么不讲究的事吗？放心，接到你信息的时候我已经摇人了。诶！说曹操，曹操到！”
连星渺顺着13的目光看过去——
风铃声响起。
一个身形修长的男人推门而入。
酒吧昏黄的灯光在他身上镀了一层柔和的轮廓。
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下身浅色牛仔裤，干净简约，正式不失随性。袖口随意地挽起，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领口微敞，隐约可见锁骨。
男人五官清俊，眉眼温润，鼻梁高挺，唇角天生带着一点上扬的弧度，像是随时准备对人微笑，给人一种天使萨摩耶的感觉。
不是苏予枫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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