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清晨，周伟回到蒙古包里继续补觉，邵小刚的床铺却已经空了，他早就起来去晨练了。
诺尔吉玛蹲在羊圈里，正在挤羊奶。邵小刚从远处跑到额吉跟前：“额吉，早上好。”
诺尔吉玛抬头看着他那满头大汗，有些担心：“不冷吗？”
邵小刚拍拍自己的胸口：“我身体好，没事的。”说着，在羊圈外的空地上打起了军体拳。
“都是汗，擦干，会生病的。”
邵小刚胡乱地拿手在脑袋上擦了一把：“真没事，我热得很。”
诺尔吉玛站起身，向邵小刚走来：“草原上风硬，不能这么吹，赶快回去。”
她一边说，一边态度强硬地推着邵小刚：“穿上衣服再过来喝茶。”
一阵风吹过，邵小刚浑身一哆嗦。他连忙朝蒙古包跑了起来，跑了没两步，他就打了两个大大的喷嚏。
邵小刚掀开门帘子进来：“起床，起床了！”
宁安睁开眼，沉沉地呼了一口气，然后一个猛子坐了起来。他拿手搓了搓脸，当手放下时，他已经重新变得神采奕奕起来。
邵小刚拿起自己盖在被子上的棉袄：“你们赶紧起啊，我去帮额吉干活了。”
宁安看向身边，周伟和成名还在睡着。
宁安推了推身边的周伟：“起来了，该干活了。”
周伟闭着眼睛：“让我再睡五分钟，就五分钟。”
“快起来吧，今天还有好多事呢。”
周伟哼唧着翻了个身：“太累了，我浑身都散架了。”
成名坐起身来，他也一脸倦态，呆呆地说：“这么干可不行啊。这才一天，咱们就累成这样了。再这么干个两三天，连你都得爬不起来。”
“坚持坚持，就是胜利。等咱们干出点成绩来，还怕没人跟上吗？”
周伟裹在被窝里：“坚持和现实是有距离的……这才是第二天，后边的日子可怎么熬啊……”
宁安转头，掀开周伟的被子：“快起来了，严酷的环境是有限的，人的潜能是无限的，你会习惯的。”
周伟发出一声哀号，他拿被子把自己的脑袋蒙起来，蜷缩成一团，又睡了。
宁安看看周伟，又看看成名。
“同志们！人活一口气，精神一垮下来，那就都完了，打起精神来，各位！现在是最困难的时期，无论从体力上还是心理上，我们都处于适应阶段，必然会感到极度疲劳。可是大家不要忘了，我们干的是一项多么伟大的事业！大庆工人，人拉肩扛硬把六十多吨重的井架拉到打井现场，走了十几公里，这是什么精神？他们就是用这种精神才让盐碱地变成了石油城，没有精神怎么可能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伟业？”
周伟猛地起身，把被子扔到了一边，咬牙切齿地盯着宁安。
宁安凑到周伟身边，一脸笑容：“我们不能只看到眼前，我们应该看到以后，我们要看到成绩看到光明，看到眼前的一片绿洲，草木茂盛，牛羊肥壮，来参观的人们车来车往，每天接待领导、记者、外地参观的人，比现在都忙、都累……”
周伟“噌”地跳到地上：“走！接待领导去！”
成名被两人逗笑，也打起精神来，准备迎接新一天的挑战。
成名、周伟和邵小刚借来一辆马车，装上一车牛粪，来到打井的地方。宁安和扎布放着羊，比他们晚一些到，两人到的时候，简易的井架已经支起来了，上面还蒙着一个宽大的临时帐篷，帐篷的烟囱里冒着浓浓的白烟。扎布在帐篷不远处放羊，宁安则立刻加入了打井队的队伍。
成名负责看管炉火，周伟则用铁锹翻动着大锅里的石子。宁安和邵小刚在挖着坑，已经挖到了小腿的深度。
宁安奋力用镐头刨着，邵小刚拿铁锹往外铲着被刨松的土壤。铁镐又一次砸下，“咔”的一声，蹦出了火星。宁安扒开泥土，下面露出一块石头。
“看！挖到岩石层了！”
大家都围了过来，宁安蹲下，拿手刨着地面的泥土。土被扒开，露出了一片大大小小的石块。
“遇见老河道了。”他站起身，对周伟他们激动地喊着，“没想到这么快就遇见老河道了，这下面一定有水！”
周伟没有像往常一样笑闹：“别高兴了，先想想怎么对付这层石头吧。”
邵小刚用宁安的镐头试了试硬度，铁镐发出脆响的回音。
“光是土已经够硬了，现在跟石头混在一起就更难挖了。”
“我们这是在干一件史无前例的大事，就得有愚公移山的思想准备。”
宁安说完，从周伟手里接过铁镐刨了起来，每一下都会发出铿锵的撞击声。邵小刚往手上吐了点唾沫，也继续拿铁锹刨着。待到石头热好了，两人才从坑里爬上来。周伟和成名戴着黢黑的手闷子，把铁锅从火炉上提了起来，拎到了坑边，把冒着热气的石头全倒了进去。宁安拿铁镐把石子平铺在坑底，顺势把他团在一旁的被子蒙在了上面。宁安一屁股坐在坑边，压住被角，提议大家一起唱首歌，他用蒙古语起着头：“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争取胜利！”
三个人跟着宁安哩哩啦啦地唱了起来。
宁安满是污垢的脸上异常坚毅，他挥动着双手，打着拍子。歌声渐渐整齐起来。
歌声从帐篷里传出来，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扎布从羊群里露出头，往帐篷的方向看着。仁勤斜骑着马碎步而来，扎布看到仁勤，站起身和他打招呼。
仁勤听着帐篷里的昂扬歌声，低声问扎布：“他们还干着呢？”
扎布点点头。
“胡球闹。本职工作是啥都分不清了，打井是他们的事儿吗？”仁勤冲着井架撇了撇嘴，“杭拉在家吗？”
“没在，姐姐去演出了。”
仁勤骑着马围着井架转了一圈，在帐篷口停下来，扒开一条缝向里窥视着。宁安掀开了被子，一团热气充盈着帐篷，邵小刚用铁锹把已冷却的石头铲出，宁安举着镐，趁热奋力地刨着，成名和周伟把石头拾回锅里，继续加热。四个年轻人干得热火朝天，并没有发现帐篷外的仁勤。仁勤看了一会儿，没进去和他们打招呼就走了，骑上马走出了一段距离还在嘟囔：“干得倒是挺起劲。”
仁勤没走多久，朝克图也往打井现场骑马而来，他刚刚去看过诺尔吉玛额吉，诺尔吉玛对这几个年轻人很有信心，他琢磨着也是该过来看看这几头倔牛了。
帐篷外边堆了一个土堆，邵小刚背着装满泥土的柳条筐走出来，把里面的土倒在了土堆上，邵小刚直起腰，活动着僵硬的身体，听到马蹄声，抬头看去。朝克图已在跟前，朝克图看着这大土堆，还没说话先咧嘴大笑起来。
“嚯，都这么大一堆啊，很有成效嘛。”
“有什么成效啊，前两天说挖到河床，你看这都几天了，还都是石头呢，连一锹湿土都没看见。”
朝克图又看向旁边的石堆：“这像是河底石。”
“宁安说我们下面肯定是一条老河道，出水的希望很大。”
“好，好啊。不愧是知识青年，真有知识眼光。”朝克图又笑起来，撩开帐篷门，走了进去。
朝克图四处打量着，井已经挖得有一人高了，火炉里的火苗并不是很旺盛，周伟裹着沾满泥土的被子蜷缩在火炉的不远处鼾声大作。成名和宁安并不在帐篷里。
“那两个呢？”
“他们去拉水了，顺便再弄点牛粪回来。”邵小刚说着，快步走到周伟身边，拿脚踢了踢周伟。
周伟翻了个身：“别闹，我再睡会儿，一小会儿。”
邵小刚解释着：“昨天晚上是他下的夜。”
朝克图微皱着眉，有些担忧：“你们这么连轴转可不行啊，干的都是体力活，要是精神不足，很容易出危险的。”
邵小刚觍着脸凑到朝克图身边：“队长，你看啊，最难挖的冻土层我们已经挖得差不多了，河底石挖出来说明下面出水的可能性也大得很。咱们队里是不是能支援支援，上点人？”
“上多少？”
“当然是越多越好了，最好是晚上不离人。要不然白天好不容易把地面焐热乎了，晚上冻一宿，白天又得重新来。”
朝克图探头看着那个已经一米多深的坑，想了想，没回答，便离开了。邵小刚有些失落，但第二天，成名、宁安、周伟、邵小刚和扎布赶着羊刚到打井现场没多久，就来了十来个队员和四五辆大车，车上拉的都是些打井的专业物资。这把四个人高兴坏了，邵小刚和周伟正跟着五个大队的蒙古汉子把帐篷重新搭建起来。原来被帐篷遮盖住的井口周围，宁安、成名和其他四个队员正在一趟趟地从马车上往下搬运物资。井架周边还插上了几只颜色鲜艳的旗帜。几人还没忙活完这些，一个大队的蒙古汉子宝力德赶着车到来。
“这是朝克图队长让我拉来的，一车牛粪，是从队里批的，给你们烧。”
宁安难掩兴奋：“朝克图队长嘴上什么都不说，这手上可是没闲着，该送来的都给送来了。”
打井现场乱哄哄的，吆喝声，钉木头声还有羊叫声，但这些声音在成名他们听来格外悦耳。渐渐地，新的专业井架竖起来了，井架旁边的旗子迎风招展，宁安跑远两步，望着新的井架和飘扬的旗帜，感到扎根草原的理想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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