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清醒
两人一起动手拆开包裹。
里面是几条色彩鲜亮、质地柔软的丝绸方巾，一瓶包装精致的雪花膏，一对小巧的钻石耳钉，还有一条款式新颖的连衣裙，料子轻薄。
最底下，压着一个牛皮纸信封。
周安平拿起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笺。
信不长，她很快看完，眉头却蹙起来。
南知意在一旁看着，轻声问：“怎么了？顾彦在信里说什么了？看你表情不对。”
周安平把信直接递给她，语气复杂：“是我哥写的。这些东西，也是他托顾彦捎带给我的。”
信上周正平的字迹略显潦草，只简单说了自己在南方一切安好，让妹妹不必挂念，嘱咐她照顾好自己，孝顺父母云云，依旧只字不提具体身在何处，在做何事。
南知意看完，将信折好递回去。
周安平很是恼怒。
这几年她收到过哥哥寄来的汇款，也接到过哥哥的电话，但每次他只是简单报个平安，问问父母的身体，却只字不提回家的事。
她胸口微微起伏，显然情绪上来了：“我哥也真是的！讨厌！明明知道家里人都担心他，爸嘴上不说，妈背地里不知道掉了多少眼泪，还非要这么僵着性子，当年他要是有这股倔劲儿......”
她猛地刹住话头，只愤愤地捶了下被子，“等我出院了，非得给顾彦打个电话问问，他跟我哥联系这么勤，是不是知道我哥的具体情况，合伙瞒着我们呢！”
南知意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后背，“好了好了，你先别急，也别动气，现在你身体要紧。你看，你哥还能托顾彦寄这么多东西回来，说明他至少过得不错，心里也惦记着你。他在外面，或许有他的难处，等他想通了，自然会回来的。”
正说着，病房门被轻轻推开，孟青山拎着两个铝制饭盒匆匆进来。
见到南知意，他有些意外：“嫂子来了。”
南知意也对他点头笑笑：“我刚到一会儿，看看安平。”
她站起身，“安平交给你，我也该回去了。”
孟青山连忙说：“嫂子吃了饭再走吧？我打了多的。”
“不了不了，家里张姐应该已经做好饭。”南知意摆手，又转向周安平，“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周安平却摇头：“又没什么大事，医生说了，观察一下，明天说不定就能出院回家养着。你别来回跑了，怪麻烦。等我出院安顿好，给你打电话，你来家里看我，咱们好好说话。”
南知意想了想，点头答应：“那也好。你出院的时候小心点，有什么事随时打电话到家里。”
她又对孟青山叮嘱了一句“辛苦你了”，这才拿起自己的包，离开医院。
南知意坐公交车回到家，已是下午两点多。
张姐已经把小满哄睡，见她进门，赶紧去厨房把温在锅里的饭菜端出来，一碗米饭，一荤一素，还冒着热气。
“嫂子，先吃饭吧，这都过了饭点了。”
南知意道了谢，在餐桌前坐下，拿起筷子，却没什么胃口，勉强吃了半碗饭。
随后，她简单洗漱了一下，便坐在书桌前，强迫自己沉浸入故事中。
没多久，小满睡醒，楼上楼下地玩着。
等他玩腻了，就哒哒哒冲进书房，抱住她的腿，仰着脸奶声奶气地要求：“妈妈，玩！出去玩！”
南知意放下笔，弯腰将儿子抱起来，蹭了蹭他的小脑袋。
被小满这么一搂，她心里的郁气散了大半。
她拉着儿子下楼，小家伙一到院子，就急切地拉着她的手往院外拽。
被那只软乎乎的小手紧紧攥着，南知意跟着他踉跄的脚步，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因为有了小满，生命里便多了一道牵绊。
日后无论她想做什么，写作、深造，甚至只是像今天这样想去医院多陪陪朋友，都不得不优先考虑这个小家伙的吃饭、睡觉、陪伴。
她清醒地知道，一个完整独立的人格，不该被任何身份完全定义和束缚，无论是“母亲”还是“妻子”。
可理论是理论，现实是现实。
每当看到小满依赖的眼神，听到他软糯的呼唤，那种源于母性的、近乎本能的妥协与付出，便轻而易举地压过那些关于“自我”的宏大叙事。
这算不算是另一种形式的“清醒着沉沦”？
她一边被小满拉着去看他刚发现的蚂蚁搬家，一边在心底自嘲。
明明看得清这枷锁，却依旧甘之如饴地被套牢。
但转念一想，她又觉得自己这想法太过不知足。
顾骁从未要求她牺牲什么，反而处处支持她写作、上学，家里有张姐分担琐事，经济宽裕，环境安稳。
她所拥有的思考和创作的空间，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
若还在这里哀叹“母职的桎梏”，简直就是无病呻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走到路边的花坛边，小满蹲在地上，指着忙碌的蚂蚁，咿咿呀呀地说着只有他自己能懂的话。
又摇着南知意的手，示意她蹲下一起看。
南知意跟着蹲下身，眼神却落在儿子身上。
夕阳照在小满身上，他头顶那点发丝都染上了金光，黑黝黝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她，“妈妈，看！”
...那些关于女性困境的宏大悲凉，被眼前这具体而微的温馨冲散了。
生活大概就是这样，在认清其不尽如人意的本质后，依然要努力去捕捉和珍惜那些细碎的光亮。
她伸手揽过儿子，咬了一口他的小脸蛋，“好，妈妈看！”
妥协也罢，沉沦也罢，至少此刻，这份牵绊是真实而温暖的。
至于那些更深远的问题，留待日后在慢慢探寻吧。
傍晚时分，顾骁下班回来，看见南知意坐在院子的秋千上，看着小满在滑梯上爬上滑下，神情有些游离。
他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秋千轻轻晃动。
“怎么看上去有点不高兴？”
南知意把头靠在他肩膀上，“没有不高兴。只是...只是觉得，大家走上不同的道路，都成熟了，担子也重了。”
顾骁揽住她的肩，没有追问，默默地陪伴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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