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公休日
圣伽利学院的教学区沐浴在公休日的宁静中，平日里穿梭不息的身影消失无踪，只余下风拂过树梢发出的轻微叹息。
远处娱乐场隐约传来的喧嚣，像隔着一层厚重的玻璃，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矗立于学院一隅的图书馆。
图书馆是学院免费的场所，不会收取vp，但会根据账户里剩余vp来确定待在这里的时间，200vp可以留存一小时，以此类推。
沉重的橡木大门无声地开合，内里是另一个世界。
书架被排列成深邃的迷宫，将空间切割成无数幽暗的甬道。
大部分区域都笼罩在一种恒久的昏暗中。唯有几缕残存的光线从高处窄窗艰难渗入，在漂浮着微尘的空气中形成几道朦胧光柱。
在层层叠叠的书架迷宫中，夏微澜正努力踮起脚尖，试图够到最上层那本厚重的《高等有机化学》。
这本书的作者正是赫拉露教授。
他指尖只能勉强触碰到书脊的边缘，脸颊因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红。
因为过于专注，他没有注意到那被塞得满满当当的顶层书架，正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等他意识到的时候，书架已经裹挟着无数沉重的典籍，向他的方向倾斜下来。
现在跑已经来不及了。
他下意识地紧闭双眼，等待着剧痛袭来。
预想中的撞击并未降临。
他惊魂未定地睁开一条缝隙，看见黑发少女单手抵住已经倾斜的书架，肩胛骨在灰蓝色制服下清晰地隆起，如同收拢的鸦翼。
她黑发如墨流淌，有几缕因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力而滑落颊边。
书架在她看似单薄的手臂支撑下，竟奇迹般地停住了下坠之势。
他失神地喃喃道，“江盏月同学⋯⋯”
江盏月没有回应，确认书架稳定后，抽出夏微澜试图够取的那本《高等有机化学》。
书脊沉甸甸的重量落在夏微澜下意识伸出的臂弯里，冰冷的触感让他打个激灵。
紧接着，江盏月目光一扫，从稍低一些的架子上准确地抽出了自己原本需要的另一本厚书。
做完这一切，她收回支撑书架的手。
书架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却还是颤巍巍地稳住了。
整个过程不过几秒，快得如同幻影。她甚至没有多看夏微澜，就直接转身离开，仿佛刚才那惊险一幕从未发生。
只留下夏微澜僵在原地，手中书籍的封面被他无意识地捏出了深深褶皱，精致眉眼低垂，整个人笼罩在一层难以言喻的失落里。
江盏月在阅览区靠窗的位置坐下，巨大的拱形窗将阳光切割成块，投射在深色木桌面上。
时间悄然流逝，看着眼前复杂的物理题，江盏月脸色透出难得一见的苦闷，果然是她不擅长的科目。
这一刻，在阳光的包裹下，她才真的像一名普普通通的学生，最大的烦恼就是解不开的难题和即将到来的考试，而不需要背负着生存重压。
圣伽利学院要求学生全方面发展，如果某一科存在短板，都会影响她的月末综合分数排名。
一片阴影悄无声息地覆盖在她面前。
她没有抬头，但余光已瞥见站在桌旁的人影，是郝停。
他穿着同样款式的制服，眼神黑沉，甚至带着与年龄不符的疲惫。
郝停其实是和她同时期入学的学生，不过是评级不同罢了。
但郝停在仍是D级生的时候，就得过国际物理的奖项，天赋毋庸置疑。
若不是因他父母在权力斗争中站错队而沦为阶下囚，若他有一个正常的家庭，他入学时就可以获得C级生评级。
郝停没有言语，只是将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稿纸轻轻推到江盏月面前。
纸上正是困扰她的那道物理难题，不仅给出了清晰的解题步骤，甚至细心地罗列了三种不同的解法。
做完这一切，转身便走回自己不远处的座位，只留下一个沉默的后脑勺，重新埋入书本之中。
远处的书架旁，夏微澜早已悄悄坐下，却不敢靠近江盏月这边。
周围偶尔投来零散的鄙夷目光，不过此刻的夏微澜已经无暇顾及了。
他只能隔着层层书架的间隙，贪婪地凝视着那个沐浴在光晕中的黑发身影。
阳光亲吻着她的发梢和侧脸，为她镀上了近乎虚幻的柔光。
为什么不理他？
夏微澜沮丧地垂头。
他茶色的眸子突然怔愣住，难道，是因为他目前的身份？
——爬级犬。
夏微澜想到这种可能，定了定神，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重新回到眼前的书籍上。
窗外的日影悄然移动，夏微澜再次抬起头时，近乎本能地望向那个方向，江盏月已经合上书籍准备离开。
他慌忙低下头，心脏胡乱跳动，几乎要撞出来。
在江盏月走过他身旁狭窄的过道时，下意识屏住呼吸。
然而，那熟悉的脚步声只是毫无停顿地擦着桌边走过，带起一阵微不可察的凉风。
他眸子黯淡下来，像蒙尘的玻璃珠，手腕上尚未愈合的伤口开始发痒，他用力抓挠，指甲间很快留下了细小的血块和皮肤碎屑。
夏微澜的目光无意识地游移，仿佛被磁力吸引，最终定格在江盏月刚刚离开的那个座位上。
阳光依旧慷慨地洒落在那片区域，深色的木椅空荡荡地留在那里。
夏微澜的眸光微微闪动。
这个位置的光线不好，太暗了，不利于阅读。
所以他需要换一个更明亮的位置。
对，就是这样。他这样想着。
他几乎是屏着呼吸，拿起自己的书，小心翼翼地挪到那个位置。
时间很短，深色的木质椅面上似乎还残留着淡淡的体温。
当他的指尖触碰到椅背的瞬间，一股细微的电流窜过全身。
他轻轻坐下，动作轻缓得如同触碰易碎的珍宝。
在坐下的刹那，夏微澜的瞳孔骤然紧缩，呼吸甚至有片刻停滞。
暖流瞬间从接触点蔓延开来，熨帖了四肢，每一个毛孔都舒适地张开，像是浸泡在温泉里。
他极其轻柔地呼出一口气，生怕惊散了这转瞬即逝的温度与气息。
这就像一种隐秘的慰藉，将他之前所有的失落与酸涩都暂时熨平。
夏微澜的身体彻底舒展开来，将自己更深地嵌入椅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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