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审问（2）
“祁少爷，我们在市政厅为您准备了休息室，相关的情况简报也在那里⋯⋯”
市长话音未落，便见祁司野摆了摆手，动作随意至极，带着浑然天成的倨傲。
“直接去警署。”祁司野言简意赅，长腿已然迈开。
身后簇拥的随从与下属显然早已习惯他这种雷厉风行的作风，立刻训练有素地跟上。
几辆线条冷硬的防弹车队早已如蛰伏的野兽般无声滑至近前。
车队驶离停机场，沿途早已被清空，是专门为车里的顶尖权贵开辟出的真空地带。
车窗外的景物飞速向后掠去，连成一片模糊的、缺乏细节的色块。
车队抵达警署时，门口已聚集了更多匆忙赶来的各级官员，他们脸上堆砌着恭敬，试图在祁家这位年轻的未来继承人面前留下印象。
祁司野视若无睹，径直走进早已布置的房间，办公桌上已经摆放了一叠很薄的资料文件。
对于祁家而言，在短时间内查出一个人的大致信息不是难事，庞大的情报网络足以勾勒出目标相对完整的人生轨迹。
但这份记录却极其简陋。
伊珀棉，父母不详，童年时期一片空白，没有任何入学记录或医疗档案，直到少年时期，记载才开始零星出现，地点是圣喀州的科德小镇，辗转于各色阴暗角落，劣迹斑斑。
直到有一家三口搬进科德小镇，他成为那家的仆人，生活轨迹才稳定下来。
那一家三口，自然是江盏月一家。
祁司野眉心拧起，真是不堪入目。
***
与此同时，在警署另一间舒适的休息室内，江盏月正安静地坐在沙发上。
房间隔音极好，厚重门扉和特殊处理的墙壁将外面的一切喧嚣与紧张彻底隔绝，几乎听不到任何杂音。
在被带到警署后，她并未像其他被挟持的市民一样，被警员带去进行常规的问话流程，而是被单独引领至此处安置。
外套上沾染了一点灰尘，她伸手，用指腹将那点污渍拭去。
房间里的人眼睑半垂，深黑色的发丝柔软地垂落在肩头，衬得肤色越发冷白。
旁边叠放着整齐干净的毛毯，蓬松柔软，似乎未曾被动用过分毫，而她面前的矮几上放着茶水，热气已然消散大半，只余一丝温吞。
整个房间的氛围，在这种过分的安静与整洁中，透出一种被精心设计过的温馨感。
像一只内部铺着软绒的华美鸟笼，试图以温和的表象消磨掉内里生物的警觉与锐气。
祁司野推门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
高大挺拔的身影堵在门口，带着他本身不加掩饰的张扬气场。
他反手关上门，这方原本尚算宽敞的空间顿时因他的存在而显得逼仄起来。
江盏月依然坐在原位，连姿势都未曾改变，她整理一遍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确保记忆的链条环环相扣。
祁司野总是给人暴躁易怒的错觉，但实则心思缜密，手段老辣。
比如他能一边怀疑着佟晞的动机和背景，一边又纵容其在一定范围内活动，无非是存了放长线、钓大鱼的心思，试图引出更深层的线索。
而一旦发现糖衣炮弹无法榨取更多价值，他转换策略施展恐吓与施压时，也绝不会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与心理负担。
祁司野本人当然不知道他被人如此防备。
他几步走到江盏月对面的沙发坐下，随意往后靠，眉尾上扬，带着讥诮：“雇佣一个来历不明、劣迹斑斑的小混混在家里，我倒很好奇，你是怎么想的？”
江盏月眉眼倏然变得凌厉，声音也冷了几分：“祁少爷，或许您应该明白，随意评价乃至贬低他人身边的人，是一种非常失礼的行为。”
她维护伊珀棉的姿态如此明确，让祁司野脸上嘲讽意味更重。
“看来你对他不是一般的信任。也是，凭你们自己，不也从C.E.L手里全须全尾地逃出来了？倒显得我兴师动众赶来救人，是多此一举了？”
他目光压在江盏月身上：“看你被绑架的时候，倒是配合得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故意借此机会混进去。”
祁司野语气很淡：“你是吗？江盏月。”
江盏月没有第一时间开口。
她陷入了沉默，如一道凝固的、难以揣测的影子一般。
柔和的光线在她低垂眼睫上跳跃，却照不进她眸底深处。
“我只是血肉之躯，无法凭空变出屏障挡住子弹，顺从只是为了活下去最基本的策略。”
“至于你是否白费，”江盏月语气微顿，声音依旧平稳，“取决于祁少爷如何定义收获。祁家不是已经顺理成章地驻扎进了西格玛州么？”
祁司野锋利的眉梢微挑，对于这个答案，确实出乎他的意料。
江盏月掀起眼皮，“对受困市民施以援手的是祁家。那么反过来看，这是否意味着，原本负有首要责任的市长、甚至州长体系，在救援行动上，其实是迟滞的、或者说⋯⋯意愿并不强烈？”
那二十七名被挟持的市民，都是无权无势的平民。
在某些大人物眼中，他们的价值，或许仅限于用他们的死亡来制造一场舆论风暴。
如今西格玛州，最需要舆论武器的，应该是米切尔·罗斯——那位州长候选人。
如果人质死亡，他完全可以借此大肆抨击现任州长无能，罔顾民众安全，为自己攫取政治资本。
但为什么掌握着行政资源和暴力机关的现任州长也一点不着急？
这就很值得玩味了。
除非⋯⋯二十七位市民的死亡，在某种程度上，也正是他乐见其成，或者至少是默认可以接受的代价？
她想到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可能性，假设现任州长约翰·科尔一早就知道了米切尔·罗斯与C.E.L有所勾结，那么他当然会放任事态恶化，甚至期待人质死亡，借此机会一举引爆舆论，反过来将米切尔·罗斯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彻底击垮这个政治对手。
而无论如何，最终能从中获利的，必然包括祁家。
祁家的介入，不管是受邀还是主动，都恰好为现任州长提供了强有力的外援和正当性，同时也为眼前这位继承人，在西格玛州铺就了一条顺畅的道路。
二十七条平民的性命，仅仅是政治博弈中随时可以被牺牲的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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