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重逢
审讯室外的走廊里，伊珀棉跟在警员身后，步伐显得有些拖沓。
然而，当他们转入一段灯光更加昏暗的附属通道时，他的脚步越走越慢，最终几乎完全停滞下来。
头顶的灯光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像是某种垂死昆虫的哀鸣。
光线随之明灭不定，浅杏色眼眸在这样诡谲的光线下，也失去了焦点，良久，眼珠才极其迟滞地转动了一下。
走在前面的警员终于意识到身后的脚步声消失了，他不耐烦地回头，“走着这么慢干什么？还想在这里过夜吗？”
灯光骤闪，将青年的侧脸分割成明暗交错的两半，一半依旧维持着精致的轮廓。
而另一半，则彻底沉入阴影的怀抱，浓稠如墨，翻涌着无尽恶意。
青年脚下影子被拉得细长，蛇影一般扭曲、延展。
一种源于对不可知危险的警报在警员脑中尖啸，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小步。
伊珀棉已然回神，无害地笑了笑。
面对情绪如此反复无常的人，警员顿时更感到毛骨悚然。
他绷紧了脸，右手不自觉地按在了腰侧的武器套上，闷声说一句：“快跟上。”
***
警署大楼外，却是另一番景象。
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媒体的长枪短炮早已架设完毕，闪光灯如同躁动的萤火虫，不时亮起，试图捕捉任何可能的信息。
但更多的，是一大群自发前来等候的市民。
雪花无声地飘落，沾在他们的头发、肩头，积了薄薄一层，却无人有心拂去。
“我的妮可，我的孩子。”一位母亲双手紧紧交握按在自己的心口，语带哭腔，低声呢喃着。
林淬雪站在她旁边不远处，脸色同样不好看。
布兰琪夫人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一定会没事的。”
“嗯。”林淬雪轻轻应一声，她的手早已在寒风中被冻得冰冷，僵硬得几乎失去知觉。
就在两小时前，城市边缘某处的天空，被冲天的火光照亮。
那地方本是人迹罕至的偏僻所在，但短暂升空的信号弹和随后持续燃烧的熊熊大火，还是被一些拥有高像素设备的好事者记录了下来，视频和照片很快就在网络上引爆了舆论。
尤其是在中午才刚刚发生了震惊所有人的爆炸案和绑架案的敏感时刻，这异常的火光立刻成为了所有人关注的焦点，各种猜测和恐慌迅速蔓延。
官方还没有发布任何正式公告，但警署和市政厅周围频繁进出的车队、神色凝重的工作人员，都无声地预示着有大事发生。
林淬雪无法再安心待在家里等待。
于是，她和许多被绑架者的家属一样，怀着渺茫的希望来到了警署外守候。
这一举声势浩大，沸沸扬扬的人海都汇聚在这里。
漫天的雪花依旧不紧不慢地飘荡着。
林淬雪有些疲惫地抬起眼，今天的星空本应不错，但此刻，她的眼里已经蒙上了一层从天空落下的灰白雪花，整个视野都染上了一种沉寂的色彩。
她什么都做不到，不管是朋友遭遇绑架时，还是在此刻站在警署外，她所能做的，依然只有等待。
无尽的等待，指向一个未知结果的等待。
她想起布兰琪夫人的感慨，说大人物之间的大事，和普通人的生活没什么关系。
可现在她真切地感受到，只是大事件震荡后落下的一点点尘埃，就足以压得普通人喘不过气来。
突然，警署那扇沉重的玻璃大门被从内推开了一道缝隙。
人群骚动起来，所有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过去。
先出来的是一列身着制服的警员，他们迅速而专业地在门口拉起了警戒线，试图维持秩序，阻挡过于激动的媒体和人群。
紧接着，在警员的引导下，一群人从门内走了出来。
他们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惶恐、茫然，以及看到外面光亮和人潮后瞬间迸发的激动与期待。
等候的人群顿时沸腾了。
家属们急切地搜寻着熟悉的身影，他们呼喊着彼此的名字，甚至在警员的默许之下，警戒线也稍微松懈开。
“妮可！妈妈在这里！”林淬雪旁边那位母亲激动地喊出声。
一个娇小的身影分辨出了母亲的声音，她愣了一下，随即像是受惊的小鸟终于找到了归巢，飞奔过来，一头扑进母亲温暖的怀里，甚至来不及说一个字，就开始了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
林淬雪一眼就看到了妮可脖子上那条颜色熟悉的围巾。
她心脏猛地一紧，立刻弯下身，用力握住妮可的肩膀，“小妹妹，告诉姐姐，那个和你一起被抓走的姐姐呢？她在哪里？”
她情急之下的力道有些失控，妮可吃痛，肩膀缩了一下，哭泣也因此止住了一瞬。
小女孩抬起泪眼婆娑的脸，抽抽噎噎，口齿却还算清晰地说：“月⋯月姐姐，也，也在这里⋯⋯她走在后面⋯⋯”
得到这个确切的回答，林淬雪一直高悬的心才稍稍落回实处。
她松开手，略带歉意地摸了摸妮可的头。
妮可的母亲悲伤中透出些许宽慰，随即再次紧紧抱住了女儿。
林淬雪直起身，在人群的最末尾，她看见了那个容貌漂亮的青年。
然后，就在伊珀棉的身侧，她终于看到了那道熟悉的、瘦高的身影。
额前的刘海有些凌乱，遮挡了部分眉眼，只有一点白气随着她平缓的呼吸从唇间逸出。
她看起来有些疲惫，但步伐稳定，似乎并未受到太大影响。
林淬雪再也按捺不住，她疾步穿过人群，向着那个身影走去。
起初只是快走，随即变成了小跑。
江盏月刚踏出警署大门，就看到一个身影直直地向自己冲过来，下一秒，她的手就被紧紧握住。
林淬雪即使情绪再激动，最终也只是克制地停在江盏月身前。
她垂着头，声音闷闷的：“江盏月，你要是出事的话⋯⋯我⋯⋯”
林淬雪闭上眼睛，脸颊感到一阵凉意，地上的雪地多了几滴印记。
江盏月的手被两只手紧紧圈住，那双手很冷，看出来已经在这里站了很久。
月色笼罩住她的眉眼，她耐心地等着林淬雪情绪宣泄完，才递上纸巾。
“又让你看笑话了。”林淬雪接过纸巾，胡乱地擦了擦脸。
江盏月微微低着头，认真地注视她：“没有。”
“我没事。”
两句回答，带着江盏月独有的风格。
简短、却有力度。
林淬雪的心脏开始发涨，变得酸涩，但莫名其妙的，混乱的情绪也开始跟着平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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