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天龙八部众:求不得
少室山,藏经阁深处。
一间极为简朴的禅房内,唯有一床、一蒲团、一几,以及墙角堆放的一些经卷。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与陈旧书卷的气息,静谧得仿佛能听到时光流淌的声音。
扫地僧盘膝坐于蒲团之上,双目微阖,气息与整个藏经阁,乃至整座少室山隐隐相连,仿佛他已非独立个体,而是这山、这阁、这万千经藏的一部分,渊深似海,静穆如岳。他周身并无丝毫迫人气势,却自有一股令人心安神宁的场域。
虚竹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他如今身着寻常僧衣,面容依旧带着几分憨厚,但眼神开阖间,已隐隐有宝光流转,气息圆融内敛,行动间与周遭环境无比和谐,显然一身内力修为已臻至返璞归真之境,堪称一代宗师。他恭敬地合十行礼:
“阿弥陀佛,师尊。”
扫地僧缓缓睁开双眼,目光清澈如同初生婴儿,又深邃如同古井,看向虚竹。
虚竹禀报道:“师尊,这个月,阁中……又少了三本绝技孤本。”他语气平和,并无惊诧,“月初时,那位黑衣的施主取走了一本《摩诃指诀》。月中,另一位身形高大的黑衣施主,分两次取走了《无相劫指谱》与《般若掌精要》。弟子谨遵师尊之意,并未阻拦,亦未惊动寺中他人。”
扫地僧闻言,脸上无喜无悲,只是微微颔首,伸手指向旁边一个书架,声音苍老而平和:“虚竹,去将那边的《金刚经》、《心经》与《维摩诘经》各取一册,放回他们取走秘籍的空缺之处。”
虚竹依言而行,动作轻柔地将三本佛经放入空位。他做完这一切,忍不住回头,憨厚的脸上带着一丝不解,问道:“师傅,弟子愚钝。那两位施主……他们偷学绝技,心术已然不正,隐患深种。您为何不仅不阻止,还要……还要弟子以佛经补位,这岂不是……助长其行?”
扫地僧目光望向窗外摇曳的竹影,长长叹息一声,声音带着洞悉世情的沧桑与一丝悲悯:“虚竹,你可知,为师自踏入大宗师之境后,隐隐已能感应到,这世间万物,看似纷繁复杂,实则冥冥中自有其定数轨迹,如同江河入海,难以强逆。”
他顿了顿,缓缓道:“那二人,。其心已被‘贪’、‘嗔’二毒深种,如陷泥沼,难以自拔。他们来此盗经,看似是在‘求’力量,实则是被自身执念所驱,是在‘求’一个解脱,一个答案。然而,武学之道,尤其是少林绝技,与佛法息息相关。他们只取‘技’,不解‘理’,只重‘形’,不明‘心’。”
“这便如同那天龙八部众,”“那‘天众’虽享福报,却有‘五衰’之忧;‘龙众’虽具大力,却常怀嗔恚;‘夜叉’勇健,却性暴戾;‘乾达婆’寻香,却无实形;‘阿修罗’好斗,却常怀嫉恨;‘迦楼罗’食龙,却毒发身亡;‘紧那罗’歌神,却头生独角;‘摩睺罗伽’大蟒,却腹行无足。此八部,皆有其力,亦皆有其苦,受制于自身业力因果,难得真正自在。”
“他二人亦是如此。执着于‘求’,便已落了下乘。为师越是任由他们取走这些蕴含佛理的‘技’,他们若不能领悟其背后的‘道’,便越会被自身贪嗔之念与武功中的戾气所反噬,如同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他们以为在靠近目标,实则是在因果的罗网中越缠越紧,越是‘求’,越是‘求不得’。非是贫僧助他们,而是他们自身的业力,在引导他们走向命定的轨迹。强行阻拦,或许能阻其一时,却难断其根本执念,反可能滋生更大祸端。”
这一番阐述,以天龙八部之喻,将武学、佛法、因果、执念融为一炉,深奥精微,直指人心!虚竹听得怔在原地,只觉得师尊话语中蕴含的智慧如大海般浩瀚,自己虽未能完全领悟,却也能感受到那股超越世俗、洞悉本质的磅礴力量,心中震撼莫名。
良久,虚竹才回过神来,又想起另一事,关切地问道:“师傅,那……玄澄师兄,他如今……
提及玄澄,扫地僧平静无波的脸上,终于泛起一丝复杂的涟漪,他缓缓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远山,长叹一声,声音中带着无尽的惋惜与一丝敬佩:
“你师兄玄澄,乃武学奇才,毕生至求,便是攀至武技的巅峰,其心志之高,欲与达摩祖师比肩。他天赋异禀,竟能强练成72门少林绝技,古往今来,只此一人。”
“然而,武学障深,他执念太盛,终至走火入魔,神智混沌,过往记忆尽失……可叹,可叹啊!”
扫地僧语气转为一种奇特的感慨:“讽刺的是,或许正是因为这‘失忆’,忘却了所有招式的桎梏,忘却了‘我非要达到何种境界’的执念,他一身惊世骇俗的功力,反而在浑浑噩噩、遵循本能之中,挣脱了形式的束缚,隐隐触摸到了那‘技近乎道’的边缘,将诸多绝技的精髓融会贯通,推至了一个连贫僧都未曾料想的、更为纯粹自然的巅峰……此等境遇,当真是……求仁得仁,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求不得’?他毕生追求巅峰,如今或许已在巅峰而不自知,忘却了所求之物。惋惜其遭遇,亦敬佩其能在迷失中另辟蹊径,此乃‘求不得’之大哀,亦是大幸。”
虚竹听得心潮起伏,既为感受到师兄的绝世风采与悲壮,又为这阴差阳错的结局感到唏嘘。他憨厚的脸上露出坚定之色:“师尊,弟子……弟子想去寻他回来!寺中总有法子……”
“莫求。”扫地僧打断了他,转过身,目光深邃地看着虚竹,“虚竹,缘起缘灭,皆有定数。你师兄如今心无挂碍,浑噩度日,或许正是他最好的归宿。他心中已无‘少林’,无‘绝技’,无‘巅峰’,亦无‘玄澄’。你若强行寻他,将他带回这充满‘过去’与‘执念’之地,或许……会让他重新坠入那求而不得的痛苦深渊,届时……他可能就真的再也‘回不来’了。让他就那样‘忘’着,或许才是慈悲。”
虚竹张了张嘴,似懂非懂,最终只是苦恼地挠了挠自己的大光头,憨憨地道:“师尊,您说的太深奥了……弟子……弟子还是不太明白。”但他信任师尊,既然师尊说不去,那便不去了吧。只是心中对这位命运多舛的师兄,更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牵挂与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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