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鸣鹤馆
傅喻安拖着残腿痛哭流涕，哀哀求饶。
楚姮提着滴血的长刀看着此人。
傅喻安年少得中秀才，论长相，也确实算得上仪表堂堂。
他精心预谋，看似意外地出现在楚三娘面前，体贴温柔，风度翩翩，日日在砚城小院外的墙垣下耐心地教授小姑娘习字，带一些不算贵重却颇为有心的小玩意儿送给小姑娘，用话本戏词里的海誓山盟诱得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动了心，以为这便是能予她温柔、带她脱离苦海的救赎。
无父可依，无母疼爱，只有恶仆日复一复的打骂苛待，不怀好意地垂涎觊觎，小姑娘一日日长成，可她的人生里完全看不到阿娘说的老天爷待她的好。
她实在太渴望着有一个人能带她逃离这一切。
所以当傅喻安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将这个人当做了救命的稻草，牢牢地抓住。
可她不知道，她抓住的不是救命稻草，而是一条伪装成稻草的毒蛇。
毒蛇不能带她逃离苦难，而是诱她步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楚姮攥着刀柄，猩红如血的刀绪轻摆摇曳。
她看着狼狈不堪的傅喻安，越看越觉得此人面目丑陋可憎。
就是这么一个人，论品行，品行败坏，论相貌，与裴容与那般的日月之辉比起来，他傅喻安连萤烛之光都称不上。
当真是不值！
楚姮用染血的刀刃贴在傅喻安的脸上轻拍两下，看着傅喻安因此而惊惧颤栗。
她道：“裴督主，此人形迹可疑，居心叵测，您是否也该将他抓回去好好审审？”
裴容与撩开帘帐站直身子，含笑看向傅喻安：“好啊！”
他微一偏头，身侧的宋引风立刻领命上前，将傅喻安拎了起来。
完了！
在场围观的众人皆如看死人一般看着傅喻安被拖走。
进了鉴察司的刑狱，没几个人还能活着走出来。
这小女子一句话，便将那秀才推进了鬼门关。
“夫人！”辛妈妈低呼一声，连忙将甄氏扶稳。
甄氏听着傅喻安渐渐远去的惨叫声，只觉得双腿发软，浑身都像泄了力。
裴容与从楚姮身边走过时，抓住她的手，从她手中顺走了宋引风的腰刀，手背在楚姮的手背上暧昧地擦过。
裴容与带着玄云卫离开了水云楼。
甄氏等人也再没了逛街的心思，楚姮没有同她们一道回府。
甄氏如今连看都不愿再看楚姮一眼，自是也不会再管她，只留下了楚姮来时乘坐的马车。
楚姮无视旁人的目光，带着丫头下楼。
三楼的栏杆后，秦三公子扶栏而立，俯瞰着楚姮的背影，饶有兴致地摸着下巴。
“好辣的小女子，没想到沈侯爷那样一个谨小慎微的人，还能养出个这样的女儿，有意思，可惜遮着脸，看不清长得如何。”
韩殊想起了推开屏风看到的那一幕，提醒一句：“我看裴督主待此女颇为不同。”
秦三公子失笑：“裴容与？他一个太监，除了杀人取乐还能干什么？以往多的是人巴结他，将一个又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送到他府里，最后还不是都被他给杀了？暴殄天物！不过也难怪，就他那张脸，还有哪个女人能入得了他的眼？”
韩殊既然已经提醒过了，秦三公子听或不听，那便不是他的事了。
段恍靠坐在栏杆上，双臂枕在脑后，笑着说道：“宁平侯府其他的小姐你不是都见过吗？都是沈侯爷的女儿，容貌又能差到哪里？”
秦云霄也想起了沈家的另外两个女儿，尤其是二小姐沈栖梧，算是除了护国长公主之外最耀眼的贵女了。
宁平侯沈愈倒还好说，可惜沈栖梧还有着镇北侯府那样的外家作为底气。
沈二小姐眼高于顶，是要飞上枝头做凤凰的，看不上他秦三这样的纨绔子弟啊！
秦云霄冷哼一声，阴鸷的目光看着楼下的女子渐渐远去。
……
从水云楼出来，楚姮向车夫询问了竹心医馆的所在。
得到答案，她问向车夫：“那条街上可是有一座鸣鹤馆？听闻既是书斋，也是茶舍，常有读书人在那里谈书论道，褒贬时政。”
车夫道：“是有一座鸣鹤馆，当年在盛京城还是赫赫有名呢，不过早已经凋敝了，如今虽还开着，但也早没了昔日的热闹，没什么人愿意去了。”
“为何？”
车夫挠了挠头：“说起来可就复杂了，都是读书人和大人们的事儿，小人就是个赶车的，也不甚清楚，只记得以前听人提过，额……”
因是在街边，车夫左右看了看，掩着嘴低声说道：“说是读书人们打架，还死了人，当时闹得可凶了，馆子也被砸了。”
车夫憨厚地笑了笑：“好像也不止是因为这个，还有些别的什么事吧，小人也不是很清楚，总之再往后大家就都避讳提起这个地方了。”
上了马车，楚姮仍在想着车夫的话。
避讳吗？
好像自她死后，很多事情都成了避讳，鲜少有人敢再提起。
鸣鹤馆在明面上与她没有任何关系，没想到还是受到了牵连。
马车经过鸣鹤馆时，楚姮示意车夫走得慢些，撩起帘子望过去。
曾经广开四门、遍迎天下读书人的鸣鹤馆，如今已是门庭冷落车马稀。
门头上题着“鸣鹤馆”三个大字的牌匾千疮百孔，有摔出的裂痕，有被砸出的凹坑，也有被箭支射穿的箭孔。
鸣鹤馆三个字写得风骨铮铮，笔力沉厚，却被墨汁泼溅，污了大半。
楚姮看到鸣鹤馆的门被人打开了一扇，头发花白的老仆走出来，细细擦拭着门环上的落尘。
又有一个商贾打扮的中年男子出来，对老仆说道：“白翁，后头书架的香料该换了，好好的书都被虫蛀了。”
白翁笑呵呵道：“掌柜的，这书虫可比人有眼光多了，给它们吃进肚子里也不算白瞎。”
掌柜的苦笑，脸上隐有落寞之色：“你个老货，倒是和那些书虫惺惺相惜了……”
马车行驶得再慢，也终是将鸣鹤馆和门前的两人甩在了身后。
楚姮收回了目光，放下帘子。
丫头默不作声地注视着她……小姐看起来好像很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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