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妻子
“温卿！”
记忆中有一个女子总是高傲地扬着下巴这样唤他。
时光如川流，一晃眼已经过去了三年。
可温如琢仍然记得当他从昏迷中醒来时，听到的那一句话。
“大人，夫人已经殁了。”
他不顾自己心口的伤，不顾一切地冲向喜房。
喜房里大婚用的红色帐幔仍未撤去，窗纸上，灯罩上，处处都贴着大红喜字，仍然还是大婚当日他看到的模样。
可是那个仿佛永远强势、坚不可摧的女子，却穿着大红喜服，毫无生气地躺在榻上，紧闭着双眼。
他再也看不到那双漠视一切、好像天下尽在掌握的眼睛。
那个女子……死了？怎么会？
她那般强大，强到让他们筹谋许久仍担心不能将她完全禁锢。
可是她的确死了，在洞房花烛之夜死在了他怀里，尸体就躺在他眼前。
同床共枕三年，他日日拥着她伴她入眠，他绝不可能认错。
是啊，绝不可能认错！
温如琢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要触摸眼前熟悉的眉眼。
曾经有无数次，他在那女子熟睡后偷偷抚摸她的眉眼，睡梦中的她蜷缩在他怀里，没有了白日里的强势高傲，温顺地任由他描摹。
可是眼前的人避开了他的手，看向他的眼神冷漠得如同在看一个陌路人。
心口被毒簪刺过的地方又在隐隐作痛。
“温大人请自重。”
楚姮冷声说罢，转身向医馆内走去。
温如琢却突然紧紧攥住了她的手腕。
“别走！”
语气里带着生怕失去什么的恐慌。
楚姮轻轻蹙了蹙眉，扫了眼手腕，眼睛里没有爱慕，也没有憎恶，只有全然的陌生疏离。
“大人这是做什么？不觉得于礼不合吗？”
温如琢没有松开，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的眼睛。
“你是……”
温如琢想问，又不敢再问下去，生怕惊了这场不真实的梦。
丫头冲了过来：“这位公子，你这是做什么？虽然你长得很好看，可你也不能这么轻薄我家小姐啊！今日怎么尽遇见登徒子了？”
小姐？
温如琢缓缓回过神来，惊疑不定的目光仍胶着在楚姮脸上不愿移开。
“你是……沈家三小姐？”
似肯定，又似质疑不信。
温如琢又问：“你为何遮着脸？”
楚姮道：“这似乎与大人无关。”
温如琢却断然说道：“不！不是无关！此事事关在下的妻子，在下必须要问清楚。”
妻子？
若非今日午后天晴无风，楚姮都要怀疑自己是风太大听错了。
这个词自温如琢口中说出，入了她的耳，简直是讽刺。
楚姮说道：“大人，我日前初到盛京，与您和您的妻子素无瓜葛，还请大人放手。”
就在此时，又一个楚姮熟悉的身影来到了竹心医馆。
胡万贯胡老板刚一下马车便看到了楚姮，兴冲冲地招手喊道：“哎，楚姑娘！”
温如琢眸光又是一阵惊颤，握住楚姮的手腕握得更紧：“你姓楚？你不是说你是沈家三小姐吗？你究竟是谁？”
楚姮声音里沁了寒意：“请大人松手。”
胡老板不识得温如琢的身份，只见他对楚姮拉拉扯扯，情形似有不对，便笑着说道：“这位公子可是有什么误会？这位小姐是宁平侯府的千金，两位若是有什么误会解开就好了，以和为贵，以和为贵！”
温如琢看向胡老板，问道：“你方才为何唤她楚小姐？”
胡老板惊了一下，心中不由得纳闷，这位公子看着白衣翩翩温润如玉，没想到竟也能有这般凌厉的眼神。
这可不像是寻常的读书公子，怕也是个身居高位的。
胡老板瞄了楚姮一眼，见楚姮没什么反应，便开口解释：“这位小姐原先的确姓楚，但这不是来了盛京，到宁平侯府认亲了嘛，她贵为侯爷的女儿，自然要随侯爷的姓了，这……有什么不对吗？”
温如琢烧灼的心渐渐冷却，可看到那双熟悉无比的眼睛，他仍是不愿就此罢休。
他注视着楚姮追问：“你叫楚什么？”
楚姮的手腕被攥得生疼。
既已入京，总免不了故人相见，这种情形迟早要面对。
她回视着温如琢，几乎是带着一种冷酷的报复欲，启唇吐出两个字。
“楚姮。”
一瞬间，温如琢原本坚持不肯松开的手却像是被针扎了一般，蓦地松开。
楚姮！
曾经，公主楚永安逃亡民间，不能以真正的名讳示人，于是便只留用了国姓楚氏，化名为姮，从此楚姮这个人便成为了永安公主的替身存于世间。
回朝之后人们都已经习惯了这个名字，便也一直沿用。
其实在少数知情者心中还藏着一个隐秘的缘由，那便是她并非真正的永安公主，不配使用公主的名讳。
她只是替身楚姮，不是公主楚永安。
能让她使用国姓楚氏，已经是赐予她天大的殊荣。
楚姮，这个名字，三年来温如琢写了无数遍。
他抬手便要揭下楚姮的面纱。
楚姮眉心冷蹙，一记耳光重重地落到了温如琢脸上。
“温大人，我再说一遍，请自重！”
温如琢的长随拎着包好的药出来，便看到了这样一幕，惊得立马上前。
“大人！你这女子好大胆子，你可知道你打的是谁吗？”
楚姮冷声道：“一个不清醒的疯子！”
她轻哼一声拂袖而去。
温如琢颓然地滞在原地，脸上的痛感清晰无比，将他彻底从虚假的梦境中打醒。
他自嘲地笑了起来。
一个不清醒的疯子吗？他的确是不清醒了，也的确是快要疯了。
为何会这样？
当初既做出了选择，又为何会落到这一步？
怎么会……变成了这样？
死了！
那个他同床共枕陪伴了三年的女子，那个经天纬地、强大到堪称惊才绝艳的女子，那个……与他拜过天地成为他妻子的女子，死了……
再也不可能活过来了！
他究竟在奢望什么？
一旁的长随和魏仙儿都呆呆地望着他，看着他笑，看着他疯，看着他渐渐红了眼眶，心中无比的惊骇。
这还是那个温润如玉冷静自持的台辅重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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