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她是好人
时非言抬头看了看四周。
不远处有几个巡逻的侍卫,还有宫女在打理花草。
近些的,绵彤她们就在旁边呢。
显然不是说话的地方。
他沉默片刻,才温声说:“关于你娘亲的事,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
他委婉地暗示自己不能提。
但是他犯了一个和殷长赋一样的错误。
那就是——岁岁她才三岁,没有文化,她听不懂大人这些奇怪的暗示和反话呀!
“没关系,大人慢慢说呀!”殷岁岁以为他答应了,乌黑浑圆的眼睛带着闪闪的光,鼓励道,“不急不急,岁岁可以慢慢听!”
她带着好奇和期盼:“岁岁想知道娘亲以前的样子,想知道娘亲喜欢什么,还想知道……娘亲跟爹爹,还有岁岁,到底发生了什么?”
时非言看着她期待的眼神,心里有些为难。
他知道有些事不能随便说,可看着岁岁渴望的模样,又不忍心拒绝。
他往四周扫了一眼,忽而温声道:“殿下,我们去摘花吧。”
“诶?”岁岁愣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大人的话题突然变到了这里。
时非言拉着殷岁岁往外走,岁岁还是乖乖跟上了。
他摘了几朵花之后,又回头看看,见宫人们没有亦步亦趋地跟上来。
他们这个距离如果说些悄悄话,也能确保没人能听见。
他这才半跪下来,与岁岁平视,语气比平时更郑重:“岁岁,关于你娘亲,我只能跟你说一点点,而且你要答应我,不能随便跟别人说,尤其是陛下,知道吗?”
“岁岁知道!”殷岁岁立刻点头,小手紧紧握着,最近她也长了不少肉肉,小手胖胖的,手背上有着几个凹下去的窝窝,握拳的时候都变成了小圆手。
“岁岁肯定不跟别人说!”
时非言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你娘亲罗氏……我了解的不多。但根据我知道的事情来看,她是个勇敢善良的人。当年陛下巡游,遇到过一次刺杀,是你娘亲救了他的命。”
“真的吗?”殷岁岁眼睛亮了,“娘亲这么厉害呀!”
“嗯,”时非言点头,声音放得更轻,“那时候你娘亲救下了重伤的陛下。按说,陛下该好好待她,可后来……”
他话说到一半,又停住了,没再往下说。
殷岁岁白嫩嫩的小脸就看着他,圆脸上有点不解,不明白他为什么又不说了。
时非言看着她单纯的模样,轻声叹息,却没把话说透,只是委婉地说:“岁岁,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陛下对你娘亲……或许没做到该做的。”
当年,殷长赋登基没多久,为了安抚民心,进行过一次盛大的巡游。
但是巡游途中,某些他没清缴干净的势力进行了反扑,加上他初初登基,根基不稳。
总之,那是一场同样盛大,并且惨烈的刺杀。
那个时候,时非言也在场。
他认为,这应该不能算是刺杀,而是【造】反。
总之殷长赋一方死伤惨重。
虽然【造】反的势力被尽数剿灭,但是殷长赋本人也身受重伤,下落不明。
他赶紧一边主持大局,一边组织人手去寻找他。
最后他们在一户人家里发现了殷长赋。
是罗氏捡到了殷长赋,将他带回了家,救治了他。
“你娘亲算得上是为数不多帮助过陛下的人,可是后来……”时非言垂眸,琥珀色的眼眸中流露出悲悯,“罗氏本来家境还算殷实……最后却父母双亡,流落街头,只能带着刚出生的你来投奔陛下……”
殷岁岁似懂非懂,心里却有了个模糊的念头。
原来娘亲救过爹爹,爹爹却好像没好好对娘亲。
她小声问:“那爹爹是不是……不喜欢娘亲呀?”
时非言没直接回答,只是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陛下心里的事,我们外人不好猜。”
他没有把“恩将仇报”这四个字说出来,只是点到为止。
但后面发生的一切,殷岁岁再清楚不过了。
她和娘亲被关在了偏僻的宫殿里面,她们吃不饱,穿不暖,还要被宫人欺凌……
她突然感到好难过,心里一片茫然。
所以,爹爹其实是坏人吗?
她和娘亲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因为爹爹吗?
可是,她又觉得,爹爹不应该是这样的。
岁岁很迷茫,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低垂着小脑袋过了很久,才慢慢抬头说:“大人,岁岁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是岁岁会好好照顾小狗和猫猫的。”
如果爹爹真的是坏人,如果她最后又会被关起来……
那么,她一定会保护好猫猫和小比格。
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像娘亲讨厌她一样讨厌猫猫和小比格。
娘亲不喜欢她,她也没有守护好娘亲。
但她一定要保护好猫猫和小比格!
时非言定定地看着她,那琥珀色的眼睛带着神性的悲天悯人,他眼睫微垂,神色温柔,伸手揉了揉她毛茸茸的发顶:“岁岁真好。只是,不能跟别人提起,尤其是陛下,知道吗?这样会激怒陛下的。”
时非言的掌心很温暖,轻轻揉过殷岁岁的发顶。
殷岁岁看着他,乖乖点了点头。
娘亲的故事好像没那么简单,她心口沉甸甸的,连带着都少了几分往日的欢喜。
“大人……”她张了张嘴,想问爹爹是不是坏人,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还是不愿意相信。
她记得爹爹昨天还同意留下小比格,还摸了摸小比格的脑袋。
那样的爹爹,怎么会是那样的人呢?
时非言瞧着她皱起的小眉头,眼底多了几分了然。
他蹲下身,声音放得更缓,却带着郑重:“岁岁,人心是复杂的,不是‘好’或‘不好’就能说清的。有些人或许对旁人冷硬,却会对在意的人软下心。可有些人……就算受了恩惠,也未必会记在心里。”
他没明说“有些人”是谁,可殷岁岁心里却隐隐有了答案。
她垂着小脑袋,看着自己的鞋尖,声音轻得像蚊子叫:“可爹爹昨天还陪岁岁玩了……他还摸了小比格的头。”
时非言欲言又止,没再往下说。
他只是转而道:“岁岁要是累了,就先回去休息吧,别把自己闷坏了。”
殷岁岁点点头,往回走,脚步比来时慢了许多。
小比格本来正追着猫猫在花丛里蹿,一见岁岁,方向一转,摇着尾巴,扭着屁股,摇头晃脑地过来了。
走近一瞧,发现岁岁情绪好像有点低落。
小比格虽然有点痴呆,但也察觉到她的低落,不蹦跳了,只乖乖跟在她脚边,叼着她的裙摆,时不时用脑袋蹭蹭她的小腿。
猫猫也过来了:“喵呜?”
猫猫:“人,你怎么不开心啦?”
岁岁忍不住问猫猫:“猫猫,你说爹爹是好人嘛?爹爹昨天还同意留下小狗狗,可……可大人说,爹爹好像不是好人。”
猫猫歪了歪头,用脑袋蹭了蹭她的手心:“喵。”
猫猫说:“人,猫觉得那个大人还行。”
岁岁更迷茫了。
-
回了未央宫,殷岁岁坐在软榻上,连绵彤端来的糕点都没心思吃。
猫猫和小比格都安安静静的,陪着她一起发呆。
“陛下驾到——”
殷岁岁愣了一下,连忙站起身。
殷长赋走进来,玄绯双色是常服衬得他身姿挺拔,只是眉宇间还带着几分冷意。
他本来在处理政务,共感到岁岁闷闷不乐的情绪之后,特意推了后续的事,过来看看她。
“怎么了?”殷长赋走到她面前,语气比平时缓和了些。
不过目光倒是扫过软榻边的猫猫和小比格。
他原以为是这两小只捣蛋,结果现在一看,两个小家伙都乖乖的,不像闯了祸的样子。
殷岁岁垂着小脑袋,没说话。
绵彤识趣地退了出去,殿内只剩下他们父女俩和两只小宠。
排除掉一猫一狗后,殷长赋很快锁定了目标——时非言。
他蹲下身,看着岁岁湿润的圆眼睛:“是不是时非言对你说了什么?”
殷岁岁先摇了摇头,才小声开口:“爹爹,岁岁……岁岁想问娘亲的事。岁岁听说,娘亲以前救过爹爹,是真的吗?”
殷长赋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方才的温和消失得无影无踪,眼神冷得像冰:“谁让你问这些的?”
“是岁岁自己想知道……”殷岁岁被他的语气吓到,却还是鼓起勇气没有卖出时非言,“岁岁觉得娘亲是好人……”
“好人?”殷长赋冷笑一声,带着几分嘲讽,“你真是看谁都是好人。”
他又不可抑制地回想起了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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