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忘情

南市，缥缈阁。

后院中，白姬站在菩提树下，对着一株花苗发呆。

离奴拎着一条大草鱼，路过白姬身边，去往厨房。

“主人，之前坊间传得沸沸扬扬的司徒家灭门八卦有后续了。离奴今天买鱼时听大家说，好像不是强盗干的，是仇家报复。今天，集市上，大家都在议论这件事。”

白姬漫不经心地道：“结仇复仇，冤冤相报，都是徒然。人类最爱做徒然的事情。只要他们不踏进缥缈阁，就不关我的事情。我只关心我的徒花，为什么还不开花呢？”

离奴想了想，道：“主人，现在是冬天，不是开花的时节。估计，得明年春天才会开。”

白姬道：“可是，今年春天，徒花也没有盛开。”

“唔，那就是被女夷骗了。离奴就知道，那女夷没安好心，拿一个种不出来的破花忽悠主人您。不如，咱们去天界找女夷，骂她一顿，让她退钱。”

“……”

白姬沉默了一下，才道：“离奴，这徒花女夷没有收钱，是送给我的。”

“啊！送的东西，那就不好找她退钱了。但是，可以骂她一顿。”

“哎，去天界骂女夷也是徒然，还是先等一等看吧。”

白姬叹了一口气，如此道。

时光飞逝，岁月如梭，缥缈阁中的时间仿佛是昆虫定格在琥珀里，如同静止的一样。不知不觉中，流年暗换，外面已经过去了二十年。

在此期间，徒花花苗一直种在缥缈阁的后院。  花苗一直保持着一开始被种下的样子，既没有生长，也没有枯萎，更不曾开花。

渐渐地，白姬、离奴都已经淡忘了这件事。

对于使徒花盛开，一睹绝美徒花的执念，白姬也渐渐地淡去了。

有一天，白姬午睡醒来，觉得内心空落落的。她闲来无事，在后院的荒烟蔓草之间闲庭信步，就走到了菩提树下的徒花花苗旁边。

“世界上最绝望，最深刻的爱恋，那是什么样的情感？要上哪儿去找这种情感，浇灌我的徒花呢？”

白姬低头望着徒花花苗，喃喃自语。

为了打发无客光临的漫长时间，黑衣少年在大厅之中摆弄货架上的西域香料。他把各种香料放下来，又摆上去，摆上去之后，看着不顺眼，又放下来，再换另一种排列方式摆上去。

黑衣少年正在倔强地摆弄香料，一个客人失魂落魄地走进了缥缈阁。

离奴听见脚步声，回头一看。

踏进缥缈阁的客人，是一位锦衣华服的英朗男子。

有客人上门，还是珍稀的人类客人，离奴便咧嘴一笑，露出了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

“客人想买些什么？”

男子抬头四望，环视了阴森幽暗的店面一圈，眼中露出了迷惑的神色。

“这是缥缈阁吗？听说，缥缈阁里有一位白衣女子，还有一只黑猫……我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离奴一听，就明白了。

这么多年来，踏进缥缈阁的人类客人，有一部分跟这名男子一样，是特意来找缥缈阁的。他们通过某种坊间听闻，或者熟人的口耳相传，知道了缥缈阁的存在，明白了缥缈阁的奇异之处，所以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走街串巷，特意来寻。  这样的客人，不是为了货架上那些珍奇的西域香料，名贵的珠玉宝石而来，世俗的值钱珍宝不是他们的目的。他们要买的东西，想要满足的欲望，更加珍稀难寻，更加欲壑难填。

离奴道：“这是缥缈阁，客人你没有找错的地方。你说的那只英俊聪明又可爱无敌的黑猫，它出门去了。至于，白衣女子……”

白姬已经施施然从里间走出来了。

白姬打量了一眼男子，笑道：“我就是缥缈阁里的白衣女子。我的名字叫白姬，是缥缈阁的主人。”

男子问道：“听说，缥缈阁里可以实现任何愿望？这是真的吗？”

白姬笑了，道：“在缥缈阁里，只要能够付出代价，任何愿望，都可以实现。”

男子咬了咬牙，道：“我愿意付出代价。请您实现我的愿望。”

白姬笑道：“你的愿望是什么呢？”

里间，河图洛书屏风之后，白姬和男子相对跪坐在青玉案边。

男子道：“我想让一个人失去记忆。”

白姬问道：“让谁失去记忆？

男子道：“让我爱的女子。”

白姬问道：“失去什么记忆？”

男子痛苦地道：“失去关于仇恨的记忆。”

白姬淡淡地问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我的名字叫司徒晓，是洛阳人士。在我十岁那年，家里不幸遭遇贼人。我的父母家人，连尚在襁褓之中的妹妹也没有幸免，皆被贼人残杀，血染满门。我仓皇逃窜，躲在狗洞之中，才逃得一命。我背负血海深仇，发誓一定要杀死贼人。我苦习武艺，历经艰难，终于打听到，当年杀我全家的仇人逍遥法外，在漠北关外安家。”

司徒晓犹豫了一会儿，含糊其辞地继续道：“我手刃仇敌，杀死贼人，以血还血，替父母妹妹复仇。可是，因为一些缘故，我却爱上了仇敌的女儿。我没有杀她，还把她带回了洛阳，囚禁在我的山庄里。因为我杀死了她的父母，她十分恨我，不能原谅我。”

司徒晓停住了，似乎心绪万千，心潮起伏，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说。

白姬冷冷地道：“因为她恨你，所以你希望她失去记忆，忘记你杀了她的父母？”

司徒晓点点头，道：“是的。”

白姬问道：“你希望她失去记忆，忘记对你的仇恨，仅仅只是因为你爱她？”

司徒晓摇头，悲苦地道：“不是。花诺也爱着我，我们曾经定下过相爱一生的誓言。花诺，是她的名字。一开始，我欺骗了她，她以为我接近她，是因为爱恋，其实我接近她，是为了接近她的父亲和伯父，实现我的复仇计划。但是，不知不觉中，我真的爱上了她。甚至在复仇时，我的内心都在剧烈地挣扎，复仇与爱她的天平不停地在我心中来回倾斜，最后的最后，才停留在复仇上。”

“要用世间最绝望，最深刻的爱来浇灌，徒花才能绽放，显现出传说中的美丽。”

白姬突然想起了女夷的话，和一直无法开花的徒花。

白姬眸光流转，道：“你想要花诺失去记忆？”

司徒晓流下了眼泪，悲苦地道：“是的。我想和她重新开始。”

白姬的嘴角浮现出一丝诡笑，道：“那么，如你所愿。”

白姬让司徒晓在里间稍坐，自己起身，去了后院。

白姬经过后院，走进了厨房。

厨房里，一只黑猫正调配酱料，准备腌制一条鱼。

“离奴，有什么能吃的吗？”

白姬问道。

黑猫道：“主人，您饿了吗？现在不到吃晚饭的时辰，饭还没有做好……橱柜里，倒是还有一些点心。”

白姬摇头，道：“点心不行。最好是看不出来是什么做的，又能吃的东西。”

黑猫调配酱料时，用石捣将一些香辛料研磨碎了，香辛料的碎末堆聚在食案上。另一边的一只陶碗之中，放了一些用剩的糯米粉。

白姬灵机一动，道：“离奴，用糯米粉和香辛料粉搓一粒圆丸给我。”

黑猫一愣，问道：“主人，用哪种香辛料粉？香草粉？茱萸粉？花椒粉？干姜末？”

白姬笑道：“随意。”

于是，黑猫挥舞猫爪，随意抓了一点香料粉，混合着糯米粉，沾了一些清水，利落地搓了一个珍珠大小的圆丸。

黑猫将搓好的圆丸放在食案上。

白姬从食案上拿起圆丸，一点金光从她的指尖溢出，倾注在圆丸之中。不多时，圆丸就变成了流光溢彩的金色。

白姬拿着金丸，喃喃道：“注入这些灵力，应该可以蒙蔽一个人类的记忆了。不过，最多也就三年而已。取一个什么名字呢？让人失去记忆，忘记仇恨。人类的记忆由情感构成，仇恨也是一种情感。失去记忆，也就是忘记各种情感。那么，就叫‘忘情丹’好了。”

黑猫嘀咕道：“原来，花椒茱萸糯米粉，还能搓成‘忘情丹’。”

白姬去往里间，将忘情丹交给司徒章。

司徒章急忙接了。

白姬告诉司徒章，只要给花诺吃下忘情丹，花诺就会失去记忆，忘记仇恨。

司徒章问道：“白姬姑娘，你给我忘情丹，我该付出什么代价？”

白姬露出了一丝诡笑，道：“不急。您先拿忘情丹回去一试，如果实现了您的愿望，再来缥缈阁给我酬劳也不迟。”

司徒章拿着忘情丹，匆匆离开了。

司徒章离开后，白姬独自站在里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白姬沉吟了片刻，突然想起了什么。

“唔，去浇灌一下徒花吧，我的徒花说不定能开花了。”


　　(https://www.02shu.com/5037_5037546/43860520.html)


1秒记住02书屋：www.02shu.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02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