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雷震

巴特尔本来已经提起了刀，感觉心脏在胸腔中怦怦跳动。

但一听到使者的话，巴特尔微微一愣，本来已经提起单刀的手臂也不由自主地垂了下去。

环顾四周，向周围的牧民们瞧了瞧，发现大家脸上都是迷茫中混杂着惊愕。

巴特尔定了定神，向那名使者走去，居然直截了当地问了起来：

“你要给我们什么礼物？”

放在中原，这种事简直难以想象。

毕竟，兵者，诡道也。

如果这名使者只是个诱饵，为的是让大家放松警惕，大部队就在其身后，下一秒就会杀到，这可如何是好。

但在巴特尔及其他牧民的脑海中，仿佛并不存在这种可能性。

一方面，草原人做事向来直来直往。

如果对方想要动手，早就派兵杀入帐篷之中，砍瓜切菜一般，将这些连甲胄都没有的牧民砍得人头滚滚、血流成河了。

另一方面，巴特尔也想拖延一些时间。

就算对方是设下埋伏，想要不耗费吹灰之力，就将他们这些牧民一网打尽。

但只要能争取到一刻钟，他们的女人和孩子就可以逃得更远，逃到一个连查理穆宗王也找不到的地方。

看见巴特尔朝自己这边走来，使者脸上笑容更盛。

他微微躬身，然后就向后招手。

紧接着，两名样貌清秀的男仆，就扛过来一个巨大的锦盒。

盒子里满满当当，不知道装着什么东西。

但牧民们观察着男仆和使者脸上的表情，从中感受不到杀气。

这个发现让不少人心中都微微松一口气，想到今天这件事，或许还是可以善了的。

其木格的父亲站在队伍的最后方，也是心中忐忑不安。

他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乐观。

在这个部族里，其木格父亲的身份是【领路人】。

【领路人】们往往有丰富的求生经验，能够带领部族发现丰美的水草，以及牛羊牧群的踪迹。

正因如此，其木格父亲经常独自外出到其他部族的领地，与他们交流情报，互换彼此所需的物资。

而在这个过程中，其木格父亲也听说了许多有关查理穆宗王的谣言。

——其中有一些，光是听着那不算细致的描述，就会让其木格父亲浑身血都变凉，止不住的发抖。

所以此刻，藏在那些慢慢放松下来的牧民中间，其木格父亲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名使者，不敢相信事情就会这样顺利结束。

但直到那名使者下令，让两名男仆将锦盒交在巴特尔手中，一切都似乎井然有序，而且气氛也慢慢变得平和起来。

巴特尔抿着嘴，小心翼翼打开锦盒。

发现里面装着的并不是什么毒虫、猛兽，也不是会飞扑出来，猛然咬住巴特尔脖颈的毒蛇。

里面确实是礼物。

糖渍的蜜枣，两把马头琴，一些厚实的毡毯......还有两卷【书】。

从外观上看，这两卷书书页厚重，质地粗糙，仿佛由树皮或者树叶揉制而成。

上面的墨迹也是模糊不堪，已经看不清其上到底写了些什么。

只有封面上的几个字，还算清晰可辨。

巴特尔将那两卷书捧在手里，仔细查看封皮上的字。

过了片刻，他脸上慢慢显出惊容。

因为巴特尔辨认出来，那几个字写的是《查·阿里河》。

这个名字，恐怕就连乾国人的孩童都耳熟能详。

它并非是经文，也不是典籍，而是早在乾国还是游牧民族时，就已经在诗人与乐手口中代代传颂、口耳相传的【史诗】。

据说《查·阿里河》一共有九十卷，被乾国太祖皇帝赐予了自己的四十五个儿子，以示他对自己这些征战四方的子嗣们的思念。

虽然在政治上，这几卷书并不能代表皇权。

但光论价值的话，它恐怕可以比得上等重的黄金。

此刻一意识到这书竟然是传说中的《查·阿里河》，巴特尔的额头瞬间渗出冷汗。

他飞快将那两卷书扔回去，仿佛碰到了什么烫手山芋。

而站在他面前的使者，对巴特尔有如此反应并不感到惊讶。

只见他微笑着，冲巴特尔点着头：

“是的，想必您也知道，这样珍贵的物品一定不是给您的。”

使者轻声说，话语里带着试探：

“我在来的路上，曾经听闻这个营地里有一队应国人的商队，他们中为首者，是俊美如天仙般的南人。”

“查理穆宗王是这片草原上最宽容大度的领主，比起自己受伤的儿子，他更想结识这位年轻俊杰。”

“因此他托我前来，想通过这两卷书与这位南人交个朋友。”

“我的兄弟巴特尔啊，请问你能否为我引见一二.....为我指出这位南人的所在呢？”

听见对方的话，巴特尔心里微微一沉，不由转头，向站在人群中的江生看去。

他当然知道。

所谓草原上最宽宏大量的领主，一听就是哄骗小孩的鬼话。

但既然对方是冲着江生来的，那他们这个部族，能不能死中求活，在查理穆宗王的屠刀之下逃得一命呢？

可惜当巴特尔将自己的目光投过去，他发现江生并没有跟自己回望，只是低头笑着看向其木格，好像在跟这个小女孩说着悄悄话。

虽然很佩服对方在这样危急的情况下，仍然有如此勇气。

但巴特尔心里还是微微一叹，看了一眼使者，随后就低下头去。

他确实很想保护江生以及他带来的商队。

但对巴特尔来说，部族的利益永远是排在第一位的。

如果查理穆宗王现在就要举起屠刀，将他和商队全部杀光，那巴特尔肯定会毫不犹豫，奋起反抗。

但眼下，他貌似还有让部族逃过一劫的机会。

那巴特尔就得好好想想，自己应该怎么做了。

注意到巴特尔的视线，使者微微点头。

只见他转过身，向刚才巴特尔注视的那名俊美年轻人走去。

其实就在刚刚，使者已经注意到人群中的这位青年了。

虽然对方混在了一群臭烘烘的牧民里，好像连身上也沾染了相应的牛羊膻味，但那出众的气质，无论如何也无法让人忽视。

随着逐渐接近对方。

使者的脚步越来越快。

所有牧民都注意到了这一点，但他们对视一眼，都很有默契，只是默默让开道路，却没有人去提醒江生赶紧避开。

江生好像也没有察觉到危险的来临。

只是温柔地蹲下，附耳在其木格嘴边，好像听到小女孩说了个笑话，随后就轻轻笑起来。

看到这一幕，使者咧了咧嘴。

随后他伸手入怀。

从里面抽出了一截短短的【木杆子】。

那木杆子是很漂亮的，上面雕刻着金黄的郁金香，末端留有开口。

在这个时代，草原上的牧民没有一个人见过这种奇怪的东西，所以只是交头接耳，并且为使者掏出来的并不是刀，而大松了一口气。

然而江生偶然转头，看到使者手里掏出来的东西，表情立刻发生了微小的变化。

只见他站起来，定定注视那截木杆子，眼神莫名，不知在想些什么。

察觉到对方可能认出了自己手中的武器。

使者也是微微一惊。

但很快，他就定下心神。

随后就向那位皇室密探交给自己的那样，使者深吸一口气，双手握住木杆子的柄，将洞口对准那名俊美的男人。

接着他扣下了扳机。

砰！

这可能是类似的响声在应乾两国第一次响起。

响彻云天，动如雷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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