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思绪

第一，寻找替代方案，阻止白塔漏洞。既然欣然能“控制”甚至“释放”污染区，能与白塔产生如此深的联系，那么是否意味着，修补漏洞并非一定要用如此血腥残酷的祭祀般的方法？是否存在其他更温和、更技术性的手段？只是欣然不知道，或者……她不愿意采用？这个思路的核心在于质疑“唯一解法”的真实性。

第二，准备后路，设法保全云雀城。退一万步讲，就算白塔的故障无法阻止，灾难注定要发生，那么思路就可以转向如何最大限度地减少伤亡。是否能想出办法，在灾难爆发时，护住云雀城一城人的性命？比如，利用空间能力进行大规模转移？或者，在这个诡异的、可能与白塔核心相连的空间里，找到某种庇护所？这个思路跳出了“修补”的框架，转向了“防御”和“撤离”。

这两个思路，无论哪一个成立，都能打破欣然所设定的“要么牺牲霍家，要么百万人陪葬”的二元对立困境。只是，这些想法都还只是雏形，需要更多的信息来支撑和验证。而信息的来源，除了对峙中的零月和欣然，或许……就着落在这个刚刚被她“不小心”弄醒的霍骁身上了。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下方面色惊疑不定、正在迅速环顾四周、最终将目光锁定在手持利刃的母亲和被零月钳制的手腕上的霍骁。

霍骁的目光在眼前这超现实的一幕上缓缓扫过。

巨大的由金色光芒编织而成的鸟笼，脚下散发着柔和却陌生的白色大地，周围密密麻麻陷入沉睡的熟悉面孔——那是他的叔伯、姨母、堂兄弟姐妹，霍氏一族在云雀山的核心成员几乎尽在于此。

而在这诡异的景象中心，是他的母亲，欣然。

他的目光定格在母亲的脸上。那双曾经充满温柔与智慧的眼睛，此刻盈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挣扎，有痛苦，有一丝慌乱，甚至还有……一种他看不懂的，近乎绝望的决绝。她避开了他的视线，仿佛无法承受他的注视。

零月倒是坦然，迎着霍骁审视的目光，眼眸里没有任何闪躲，只有一片沉静的等待他消化眼前景象的耐心。

压抑着心头的惊涛骇浪，霍骁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我想问，究竟怎么回事？”他的目光在母亲和零月之间逡巡。

欣然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仿佛喉咙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她只是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泪水无声地从眼角滑落。

在欣然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零月开口了。他的叙述简洁、客观，没有任何多余的渲染，只是将欣然关于“白塔漏洞”“即将降临波及云雀城数百万人的灾难”、以及“牺牲霍家数千血脉是唯一补全方法”的言论，原原本本地转述给了霍骁。他甚至没有忘记提及欣然试图将最终抉择权抛给他的那一幕。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霍骁的心上。他听着，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拳头不自觉地握紧，指节泛白。这信息太过骇人听闻，远远超出了一个正常人可以迅速理解和接受的范畴。白塔、灾难、牺牲全族……这些词语组合在一起，像是一场荒诞而恐怖的噩梦。

叙述完毕，鸟笼中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欣然压抑的、细微的抽泣声，以及远处巢穴中巨鸟偶尔挪动身体带来的窸窣声。

霍骁沉默了许久，久到让人以为他是否因过度震惊而失去了反应能力。没有人催促他，零月在等待，欣然在煎熬，巢穴中的桦生和阿兰也屏息凝神。

终于，他抬起了头，目光再次投向自己的母亲。那目光里，没有了最初的震惊和质问，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带着探究与一丝了然的平静。

“妈妈，”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只有这一种办法吗？”

这个问题，比任何愤怒的指责都更具穿透力。

欣然的脸色在儿子这平静的追问下，变得更加难看，甚至隐隐透出一种灰败。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更紧地咬住了下唇。

霍骁看着母亲的反应，心中那份基于多年了解的猜测得到了印证。他再次开口，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犀利：

“想必不只是有这一种办法吧，妈妈。”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沉睡的亲人，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沉痛，“你连这几千人都能够牺牲……另一个办法，不妨也拿出来说一说。”

“不……霍骁……”欣然的泪水终于决堤，汹涌而出。她哭着摇头，情绪近乎崩溃，“你离开吧……你不要逼我，孩子……”她伸出手，似乎想触摸儿子，却又在半途无力地垂下，声音哽咽断断续续，“我不会让你死的……就算……就算霍家的血脉这几千人都……都该牺牲……那也不包括你……”

这是一个母亲在最极端情境下，最本能的反应。在宏大的牺牲命题面前，她依然想拼命护住自己的骨肉。这份私心，与她之前所展现的“为了数百万人”的宏大叙事，形成了尖锐而讽刺的对比，也让她的形象变得更加复杂、矛盾，甚至……可悲。

零月冷静地观察着这一切，适时地插话，将焦点拉回到最核心的问题上。他问霍骁：“你相信她说的话吗？真的存在这样一个灾难吗？”他需要知道霍骁的判断，这关乎他接下来的行动方向。

霍骁没有回头看他。他的全部注意力，似乎都放在了濒临崩溃的母亲身上。他走上前几步，轻轻地扶住了母亲颤抖的肩膀。他的动作很轻柔，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拭去她脸上纵横的泪水。

做完这一切，他才微微侧过头，回答了零月的问题：

“我相信。”

这两个字，重重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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