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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7章 盗梦者(完)


伪装,在这一刻彻底失去了意义。

几乎在维克托话音落下的同时,整个梦境世界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攥住,然后猛烈摇晃起来!

“敌袭!!”

亚瑟的警告声与第一声枪响同时爆发!

不再是零星的防御者。

是真正的、狂暴的潜意识海啸!

吉普车周围的雪地,如同沸腾般炸开!

无数身着白色雪地伪装服、脸上覆盖着防寒面罩、只露出冰冷双眼的防御者,如同从地狱中爬出的亡灵,破雪而出!

他们的动作迅猛、矫健,带着军人特有的战术素养,甫一出现,就形成了完美的扇形包围圈,手中的AK-74M突击步枪喷吐出致命的火舌!

“哒哒哒哒——!”

子弹如同疾风骤雨般倾泻在嘎斯-69吉普车上!

单薄的车身瞬间被打得千疮百孔,玻璃炸裂,冰雪和金属碎屑四处飞溅!

车内众人被压得抬不起头。

“保护筑梦师和药剂师!”

柯布大吼,猛地拔出腰间那支老旧的马卡洛夫手枪,凭借车门的掩护,探身向外连续射击。

他的枪法精准,两个试图从侧翼靠近的防御者应声倒地,化作纷飞的数据碎片。

亚瑟与伊姆斯反应极快,一左一右推开变形的车门,翻滚到车外,利用车轮和雪堆作为掩体,组成了一道脆弱的防线。

亚瑟的USP手枪速射如同死神的节拍,每一枪都指向防御者的要害,动作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伊姆斯则捡起一名倒下防御者的AK步枪,用凶猛的火力暂时压制住了正面的敌人。

“稳住阵型!寻找掩体!”

亚瑟在换弹夹的间隙大喊,他的声音在震耳欲聋的枪声中依然清晰。

但真正的威胁,并非这些潮水般涌来的防御者。

维克托推开了他那侧的车门,踏足雪地。

风雪似乎在他身边自动绕行,形成一个无形的力场。

他的身形在众人的感知中,仿佛真的膨胀了一圈,一股实质般的、令人窒息的杀气以他为中心弥漫开来,甚至暂时压过了枪声的喧嚣。

他不再是那个沉默的、疑似怀旧的流亡者,而是变回了那个曾经在擂台上摧毁一切对手、在阴影世界中掌控生死的“猛犸象”维克托。

他甚至没有去看那些激烈的交火,目光如同锁定猎物的猛兽,直接穿透了混乱的战场,落在了被柯布和亚瑟勉强保护在中间的阿里阿德涅和尤瑟夫身上。

一个倒下的防御者就躺在他脚边。

维克托看都没看,弯腰,随手捡起了那具尸体旁的铁锤。

普通的铁锤,在他手中,仿佛拥有了生命。

他手腕微微一抖,锤面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凄厉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呼啸声。

他的目标明确无比——瓦解这个梦境的核心,筑梦师阿里阿德涅!

只要击溃她,整个梦境架构将瞬间崩塌,所有人都会暴露在混乱的潜意识乱流中,后果不堪设想!

“他的目标是阿里阿德涅!”

柯布惊恐地发现,维克托并非盲目冲锋,他的每一步都带着明确的目的性和压迫感,直线突进,无视那些流弹。

阿里阿德涅脸色煞白,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周围的雪原景象开始剧烈地波动、扭曲。

地面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声,裂开一道道深不见底的黑色缝隙,远处的废弃设施轮廓如同水中的倒影般晃动。

维克托强大的、充满敌意的意识,正在强行冲击并撕裂她精心构筑的梦境框架!

“他在破坏稳定性!我快撑不住了!”

阿里阿德涅的声音带着哭腔,她双手紧紧握拳,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努力维持着梦境的基本形态。

维克托动了!

他迈开大步,速度并不快,但每一步都沉重如山,在雪地上留下深深的脚印,手中握着大锤,怒目狰狞。

维克托无视了亚瑟和伊姆斯倾泻过去的子弹——那些子弹在靠近他身体周围时,仿佛击中了一层无形的、坚韧的壁垒,溅起一圈圈涟漪般的波动,然后无力地偏转或消失。

“拦住他!”

伊姆斯调转枪口,对着维克托连续点射,子弹打在那无形盾牌上发出“噗噗”的闷响,却无法阻挡其分毫。

转瞬之间,维克托已经冲到了防线前沿。

一名防御者恰好从侧面扑来,试图用刺刀攻击亚瑟。

维克托甚至没有正眼看他,只是随手一挥大铁锤。

“嘭!”

一声闷响,那名防御者如同被一辆高速行驶的卡车撞中,整个胸腔都塌陷下去,身体以一种不自然的姿势扭曲着倒飞出去,还在空中就化为了碎片。

维克托的力量,恐怖如斯!

亚瑟眼神一凛,知道不能再犹豫。

他丢开打空的手枪,从雪地中弹射而起,手中多了一根特制的高强度合金短棍,棍身闪烁着幽冷的寒光,直刺维克托持铲的手腕,试图打掉他的武器。

维克托的反应快得超乎想象!

面对亚瑟刁钻迅捷的一击,他不仅没有后退,反而向前踏出半步,铁锤由下至上,一记势大力沉的撩击,迎向短棍!

“锵——!!!”

金属交击的巨响震耳欲聋,远超普通的枪声!

一圈无形的冲击波以两人为中心扩散开来,甚至将周围的积雪都震得飞扬而起!

亚瑟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排山倒海般的巨力从短棍上传来!

虎口瞬间崩裂,虚拟的鲜血染红了手套,那根特制的合金短棍再也握持不住,脱手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远远地插进雪地里。

他整个人被这股巨力震得踉跄后退,每一步都在雪地上踩出深坑,胸口一阵气血翻涌,几乎要吐出血来!

仅仅一击!

盗梦团队中近战能力最强的亚瑟,武器被击飞,人已受创!

维克托甚至没有多看亚瑟一眼,他的目光依旧锁定着脸色苍白的阿里阿德涅。

他手腕一翻,铁锤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横扫向阿里阿德涅的腰际!

这一锤若是扫实,足以将人拦腰斩断!

即使在梦中,这种针对筑梦师核心意识的直接攻击,也足以造成毁灭性的精神创伤,甚至直接导致“意识死亡”!

“不!”

柯布目眦欲裂,举枪射击,但子弹依旧被那无形的盾牌弹开。

伊姆斯怒吼一声,丢弃了打光子弹的步枪,合身扑上,试图从侧面抱住维克托,为阿里阿德涅争取时间。

维克托仿佛背后长眼,在伊姆斯扑倒的瞬间,左拳如同出膛的炮弹,简单、直接、粗暴地向后挥出!

这一拳,凝聚了他巅峰时期拳王的所有爆发力,空气仿佛都被打爆,发出“呜”的一声悲鸣!

伊姆斯勉强侧身,试图避开要害,但肩头依旧被那恐怖的拳锋擦中。

“咔嚓!”

清晰的骨裂声响起。

“呃啊!”

伊姆斯痛哼一声,整个人被砸得向侧面飞跌出去,重重摔在雪地里,肩胛骨处传来钻心的剧痛,一条手臂瞬间失去了知觉。

维克托的攻势没有丝毫停顿,铁锤依旧带着死亡的气息,扫向阿里阿德涅!

千钧一发之际!

“砰!”

一声并非来自枪械,也并非来自冷兵器的、沉闷而特殊的枪声响起!

是尤瑟夫!

一直被视为非战斗人员、负责药剂稳定的尤瑟夫,此刻手中握着一把造型奇特、像是信号枪又像是大口径手枪的武器。

枪口喷出的不是子弹,而是一团急速膨胀的、粘稠的、闪烁着电火花的网状物质!

这团网状物在空中迅速展开,精准地罩向维克托!

这是尤瑟夫作为药剂师的保命手段,一种强效的镇静剂投射网,旨在短时间内瘫痪目标的意识活动,即使在梦中也能产生强大的束缚效果。

维克托显然没料到这个一直沉默的“小角色”还有这一手。

铁锤挥出的动作被那张急速罩来的电网干扰,铲刃险之又险地从阿里阿德涅身前几厘米处划过,带起的劲风割开了她的外套。

电网接触到维克托的无形盾牌,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电火花疯狂闪烁,竟然暂时黏附在了上面,并且不断收缩,试图突破防御,接触他的本体。

维克托的动作第一次出现了凝滞。

低吼一声,全身肌肉贲张,那无形的潜意识盾牌光芒闪烁不定,与电网进行着激烈的对抗。

维克托挥舞铁锤,试图撕开电网,但那些粘稠的物质极具韧性。

“快!离开这里!”

柯布抓住这宝贵的机会,一把拉住几乎虚脱的阿里阿德涅,同时对亚瑟和受伤的伊姆斯大喊。

亚忍着手掌的剧痛,迅速捡起自己的短棍,和挣扎着爬起来的伊姆斯一起,护着柯布和阿里阿德涅,向着远离吉普车、远离维克托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

尤瑟夫一边后退,一边紧张地注视着维克托,随时准备发射第二发镇静剂网。

风雪更大了,能见度几乎降到了零。

身后的枪声依旧密集,防御者们如同附骨之疽,紧追不舍。

而更令人恐惧的是,那片电网笼罩的区域,传来维克托如同困兽般的、充满暴怒的咆哮,以及电网被强行撕裂的、令人牙酸的“刺啦”声。

挣脱束缚,只是时间问题。

盗梦团队的第二次植入行动,在第二层梦境,彻底失败,并且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绝境。

他们不仅暴露了,还激怒了一个远比他们想象中更加强大、更加危险的意识体。

现在,他们不仅要面对无穷无尽的潜意识防御大军,还要躲避维克托本人那不死不休的追杀。

西伯利亚的雪原,这片由他们自己(通过阿里阿德涅)构筑的战场,已然变成了埋葬他们的白色坟墓。

······

第二层梦境的雪原如同被重锤击碎的玻璃,在震耳欲聋的崩裂声中化为亿万片飞舞的冰晶。

就在冰崖彻底坍塌,将他们彻底埋葬的前一瞬,柯布嘶吼着启动了应急方案——“坠落!”

这一次的穿越,远非前两次那般只是失重与眩晕。

意识仿佛被强行塞进一个布满锈蚀尖刺和旋转刀片的管道,无形的力量撕扯着他们的精神本质,剧痛并非来自肉体,却直接作用于存在本身。

时间感被拉长、扭曲,每一秒都如同在永恒的痛苦中煎熬。

“呃啊——!”

伊姆斯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吼。

阿里阿德涅脸色惨白,紧紧咬住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她能感觉到自己精心构筑的梦境架构正在被一种蛮横的力量侵入、污染。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漫长的一个世纪,那撕裂感骤然消失。

沉重的、混合着铁锈、机油和若有若无血腥味的空气涌入“肺”中。

脚下传来坚硬的金属触感。

他们“落”在了一个地方。

眼前的一切,足以让最富有想象力的人也感到心智混乱。

这是一个无限延伸的钢铁迷宫。

高耸的穹顶并非岩石,而是由“顿巴斯号”航母巨大的涡轮机舱结构改造而成,铆接的钢板层层叠叠,构成类似罗马万神殿般宏伟而压抑的弧顶,只不过这“神殿”供奉的是冰冷的机械与混乱的记忆。

生锈的管道粗如巨蟒,细如手指,它们毫无规律地缠绕、编织,形成了蛛网般的街道和廊桥,在虚空中延伸,没入昏暗的、闪烁着诡异红绿信号灯的远方。

墙壁是不断开合的水密门,它们时而轰然关闭,发出震耳欲聋的撞击声,时而又毫无征兆地滑开,露出后面更深邃、更黑暗的通道,或是另一片完全陌生的钢铁丛林。

远处,蒸汽如同垂死的巨兽般嘶鸣,金属在承受巨大压力时发出令人牙酸的扭曲呻吟,这些声音在迷宫般的结构中回荡、叠加,形成一首永无止境的、属于工业地狱的交响乐。

空间在这里失去了所有常理。

一段向上的阶梯,可能走到底部却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更深层的平台;

一扇看似通向隔壁房间的门,打开后外面却是无底的虚空,只有更多纵横交错的管道;

墙壁会毫无征兆地平移、旋转,将原本的路径彻底封死,或者创造出一条新的、可能通往绝境的岔路。

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金属尘埃,在不知从何而来的光源照射下,闪烁着冰冷而诡异的光芒,如同有生命的星尘。

“老天····”

亚瑟低语,他的声音在这巨大的空间里显得异常微弱。

他迅速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装备,虽然知道在梦境中武器的意义有限,但熟悉的触感能带来一丝心理慰藉。

“这里的时间流速····”

“极限比例。”

柯布的声音带着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来完成工作。”

他刻意强调了“足够”二字,但所有人都明白,在这种环境下,时间既是机会,也是酷刑。

任务目标明确:

利用这最后一层梦境。

伊姆斯将扮演关键角色,伪装成维克托内心深处最重要的那个人——可能是他已故的恩师,亦或是某位至亲,进行最终的情感突破,植入那个简单的念头:

“说出购买‘顿巴斯号’的真实理由!”

而柯布,则必须时刻警惕,严格控制自己潜意识的投影,防止梅尔——那个他心中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那个美丽而致命的魅影——出现搅局。

然而,计划从第一步就开始崩塌。

维克托几乎与他们同时稳定了身形。

他并非狼狈地跌落,而是如同一个沉重的铁砧,重重地“砸”在了钢铁地面上,双足甚至将脚下的钢板踏出了细微的凹陷。

他甩了甩头,那双在雪原中就锐利如鹰的眼睛,此刻更是燃烧着一种经过千锤百炼的、近乎非人的意志之光。

环视四周,维克托脸上没有丝毫闯入陌生领域的迷茫或恐惧,只有一种猛兽审视新领地的冷静与占有欲。

“迷宫?”

他低沉的声音在钢铁廊道中回荡,带着一丝嘲弄,“想用这种把戏困住我?”

他没有立刻发动攻击,而是微微闭上眼,似乎在感受着什么。

下一刻,令人心悸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维克托身侧,几条原本静止的、布满锈迹的管道,突然如同苏醒的巨蟒般活了过来,带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猛地缠绕、收紧,瞬间构筑成了一个临时的、坚不可摧的囚笼——如果盗梦团队刚才站在那个位置的话。

“他在扭曲环境!”

阿里阿德涅失声惊呼,脸色更加苍白,“他甚至不需要理解架构原理,只是凭借本能他的潜意识正在与我的架构争夺控制权!”

这不再是简单的防御者攻击,这是梦境规则层面的对抗!

“分散!按照备用计划C!”

柯布厉声下令。

战斗瞬间爆发。

亚瑟试图利用他对物理规则的熟悉和敏捷的身手,在错综复杂的管道间移动,寻找狙击点。

但他的动作再快,也快不过维克托意念的转动。

他刚踏上一段悬空的廊桥,脚下的钢板突然如同活板门般翻开,下方不是虚空,而是瞬间凝聚出的、布满高速旋转的钢铁齿轮的陷阱。

亚瑟险之又险地抓住旁边的管道边缘,才避免被搅成肉泥,但飞溅的金属碎片还是在他的肋部划开了深可见骨的伤口,剧痛让他几乎窒息——尽管是梦境的感知,却无比真实。

伊姆斯试图近身,利用他出色的伪装和格斗技巧制造混乱。

他变幻成某个维克托记忆中普通士兵的模样,从侧面突袭。

然而,维克托甚至没有完全转身,只是反手一拳挥出。

那一拳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速度与力量完全超出了人类极限。

伊姆斯格挡的手臂发出了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整个人如同被攻城锤击中般倒飞出去,重重地撞在一扇突然关闭的水密门上,喷出一口带着泡沫的鲜血。

“他的实战经验太丰富了!”

伊姆斯挣扎着爬起来,左臂不自然地垂下,“不仅仅是训练,是真正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直觉和力量!”

尤瑟夫在遥远的上一层梦境,驾驶着那辆在枪林弹雨中穿梭的货车,全力维持着连接三层梦境所必需的强效镇静剂稳定。

他能感觉到下层梦境的剧烈波动,精神上的压力如同实质的山峦压在他的心头,汗水浸透了他的衣服,几乎无法分神提供任何战术支持。

阿里阿德涅成为了最忙碌也最脆弱的一环。

她双手不断在空中虚划,精神高度集中,努力修复被维克托意志撕裂的梦境结构,加固摇摇欲坠的通道,封锁那些凭空出现的陷阱。

但维克托的潜意识攻击如同狂暴的海啸,一波强过一波。她构筑的临时钢铁屏障,在维克托蕴含意志的重拳下,如同纸糊般寸寸碎裂。

她的精神力在以惊人的速度消耗,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失去了所有血色,眼神开始涣散,显然已濒临透支。

柯布试图指挥,试图寻找维克托的破绽,但他发现自己能做的很少。

在这个由他内心记忆碎片编织的迷宫里,他同样感到一种莫名的束缚。

而更糟糕的是,他内心深处最恐惧的阴影,终于无法抑制地浮现了。

就在团队疲于奔命,几乎被维克托完全压制的时候,一个与周围冰冷钢铁格格不入的身影,优雅地出现在了迷宫高处的一条管道上。

梅尔。

她依旧穿着那身标志性的猩红色长裙,裙摆如同盛开的毒花,在金属灰色的背景中妖艳夺目。

她赤着双足,踩在锈迹斑斑的管道上,却纤尘不染。

她美丽的脸上带着一丝慵懒而危险的笑意,哼唱着那首柯布无比熟悉、也无比恐惧的旋律——Non,  Je  Ne  Regrette  Rien  (不,我一点都不后悔)。

空灵而缱绻的歌声,穿透了蒸汽的嘶鸣和金属的撞击声,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看啊,多姆,”

梅尔的声音如同最甜美的毒药,目光落在柯布身上,又缓缓转向正在如同暴君般肆虐的维克托,“你又带来了新的‘玩家’?这次的角色似乎格外强壮呢。”

柯布的心脏骤然收紧:“梅尔,回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回去?”

梅尔轻笑起来,身影如同鬼魅般消失,下一秒又出现在另一个转动的齿轮旁,倚靠着那冰冷的造物,姿态撩人,“回到哪去?回到你那个所谓‘真实’的、无聊的世界?还是回到你内心深处那个上了锁的小盒子?多姆,你锁不住我的。”

她的存在,不仅是对柯布精神的持续拷问和干扰,更开始直接影响战局。

维克托显然也听到了她的声音,看到了她那不合常理的身影。

他的动作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凝滞,眼神中闪过一丝迷茫,但随即被更深的狂躁和凶狠所取代。

梅尔的话语,如同水滴落入滚烫的油锅,激起了他潜意识中更深层的不安与攻击性。

“这个强壮的男人,他的意志多么坚定,”

梅尔继续用她那充满诱惑的声线低语,对象却转向了维克托,“他的内心藏着多么有趣的秘密。你确定要把它挖出来吗,多姆?或许,让他留下来陪我,在这个永恒的迷宫里,会更好玩·····”

“柯布!管好你的脑子!”

伊姆斯在艰难地躲过维克托一记几乎将整面钢铁墙壁砸得凹陷进去的重拳后,气喘吁吁地怒吼道,“她再这样嘀嘀咕咕,我们全都得玩完!”

柯布咬牙,集中全部精神,试图在心中构建屏障,将梅尔的魅影驱散。

但正如他长期以来所恐惧的那样,梅尔早已不是他能够简单控制的投影。

她是他愧疚的化身,是他执念的产物,在这个由他记忆主导的梦境层中,她的力量空前强大。

他的努力如同石沉大海,魅影依旧如同跗骨之蛆,缠绕在战局之中,时而轻笑,时而低语,将本就混乱的局势推向更危险的边缘。

盗梦团队被维克托步步紧逼,退入了一个相对开阔的区域——一个布满了巨大、缓慢旋转的齿轮组的中枢大厅。

这些齿轮每一个都有一座小型房屋大小,齿牙交错,发出沉闷而规律的轰鸣声。它们构成了这座钢铁迷宫的心脏,驱动着某种看不见的庞大机制。大厅四周是环形的、布满观察窗和管道的墙壁,只有几个黑黝黝的入口,如同巨兽的嘴巴。

这里,成为了他们的绝地。

维克托堵住了主要的退路。

他如同一个不知疲倦的杀戮机器,身上的西装早已破损,露出下面虬结的、蕴含着恐怖力量的肌肉。

他的眼神冰冷而专注,每一次挥拳、每一次踏步,都带着摧毁一切的意志。

亚瑟肋部的伤口严重影响了他的移动,他的子弹打在维克托身上,如同撞上最坚硬的合金,只能溅起零星的火花,甚至无法迟滞其脚步。

伊姆斯断臂之后战力大减,只能依靠地形狼狈闪躲。

阿里阿德涅半跪在地上,双手死死按着地面,竭尽全力维持着大厅结构的稳定,防止维克托直接让整个空间崩塌,但她的身体已经开始微微颤抖,鼻尖渗出了细密的血珠。

柯布试图吸引维克托的注意力,但梅尔如影随形。

“放弃吧,多姆,”

她坐在一个高速旋转的齿轮轴上,裙摆却奇异地静止不动,“你看,你们所谓的团队,所谓的计划,在他的力量面前是多么可笑。就像我们当年····你以为构筑一个世界就能永恒?现实总会找上门来,或者····像现在这样,被更强大的力量碾碎。”

维克托的目光锁定了阿里阿德涅——这个不断修复梦境,给他制造麻烦的“建筑师”。

他显然意识到了她的关键作用。

他无视了亚瑟的骚扰性射击和伊姆斯的佯攻,大步朝着阿里阿德涅走去,每一步都让脚下的钢板发出呻吟。

“保护阿里阿德涅!”

柯布目眦欲裂。

亚瑟和伊姆斯拼死上前阻拦,却被维克托随手挥出的、裹挟着意志风暴的力量再次击飞,重重落地,一时难以爬起。

阿里阿德涅抬起头,看着那个如同山岳般压来的身影,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绝望。

就在维克托的大手即将抓住她那纤细的脖颈时,梅尔再次动了。

她如同一个红色的幽灵,飘然落在维克托与阿里阿德涅之间,轻笑着,将一个充满恶意的念头,如同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入了维克托因战斗而混乱不堪的意识深处:

“他们在欺骗你,亲爱的猛犸象。”

她的声音直接在他的脑海中响起,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他们想偷走你的荣耀,你的使命····你为之付出一切的东西。就像他们曾经对我做的那样,把我困在虚假的永恒里,然后····抛弃。”

她的声音顿了顿,充满了怨毒与诱惑:“毁了这里,毁了这一切。让这个虚假的世界和他们可笑的企图一起,彻底清净吧!”

维克托的动作彻底停滞了。

他眼中的赤红达到了顶点,那不仅仅是战斗的狂热,更混合了被背叛的愤怒、对混乱的共鸣,以及一种彻底的、想要将一切归于虚无的毁灭欲望。

他仰天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咆哮,周身散发出的无形力场让整个齿轮大厅都开始剧烈震动,巨大的齿轮发出了不堪重负的、仿佛要崩裂的刺耳噪音!

完了!

柯布心中一片冰凉。梅尔的介入,彻底点燃了维克托最后的理性引信。

一切都将在此毁灭。

然而,就在这万念俱灰,所有的努力都将付诸东流的最后一刹那,柯布脑海中闪过一个极其冒险的念头。

压制梅尔已经不可能,常规的对抗更是死路一条。

唯一的生机,或许不在对抗,而在於共鸣?

或者说,是孤注一掷的揭穿!

他不再试图去约束梅尔,也不再试图防御。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那个即将化身为毁灭之神的维克托,发出了穿透一切轰鸣与低语的呐喊:

“维克托!!看看周围!看看这个迷宫!这些混乱!这些扭曲的钢铁!!你以为这只是我们制造的牢笼吗?!”

他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不!这是你内心的投射!是你的执念,你的秘密,你的痛苦!!它正在把你困在这里,把你变成一头只知道破坏的野兽!看不清自己,也看不清现实!!”

维克托狂暴的意志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直指内心的质问扰动了一下,毁灭的进程稍有迟滞。

柯布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吼出了那个他基于所有情报和直觉,做出的最终猜测,那个他认为是维克托意识最核心、最脆弱的关键词:

“‘顿巴斯号’对你而言到底是什么?!是赌场?是炫耀权力的玩具?是冰冷的军事武器?!还是一个墓碑?!!”

“墓碑”——这个词,仿佛一道撕裂黑暗夜空的终极闪电,带着审判般的力量,精准无比地劈中了维克托意识最深处、那个被层层铠甲保护起来的、鲜血淋漓的核心!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维克托那足以撼动梦境的咆哮戛然而止。

庞大的身躯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举起的、蕴含着毁灭力量的手臂僵在了半空。眼中那赤红的、疯狂的毁灭欲,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巨大的、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淹没的茫然与悲恸。

他脑海中,那些被坚强意志强行封锁、压抑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

那是自己回不去之后,决定在这个世界来一场歇斯底里的狂舞!

不过狂舞被维克托的叔叔老乔、麦克斯变成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比如一艘航母!

不过如今看来,的确是失败。

一股无法形容、无法承受的巨大悲恸,如同亿万吨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维克托。

那支撑着他穿越三层梦境、击溃无数防御者、甚至扭曲梦境规则的钢铁意志,在那最纯粹、最柔软的情感面前,土崩瓦解。

他眼中的赤红彻底消失,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几乎要将灵魂都吞噬的哀伤——回不去的哀伤。

他环视着这片由他潜意识参与扭曲的、冰冷、混乱、压抑的钢铁迷宫。

那生锈的管道,那轰鸣的齿轮,那不断开合的水密门····这一切,哪里是什么军事堡垒或赌场?

这分明就是他内心那无法排遣的悲伤、那无法实现的梦想、那巨大而笨拙的力工妄想,所投射出的·····一座绝望的、永恒的坟墓!

他失去了力量,庞大的身躯佝偻下来,仿佛瞬间苍老了二十岁。

声音沙哑、疲惫,带着无尽的虚空:

“这是一个赌场罢了!”

真相,在此刻袒露。

无关政治,无关军事,无关贪婪与权力。

只是一个游子,对母亲近乎偏执的、笨拙的、倾尽所有的爱。

他想要买下那艘巨舰,不是为了把它变成赌场,而是为了实现李胜利最后的、天真而善良的梦想——给母亲的拳套上加上一个戒指。

哪怕这个梦想在世人看来多么荒谬,哪怕他被全世界误解为一个贪婪的、意图不明的寡头,他也要坚持下去。

因为那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

整个钢铁迷宫,随着他情绪的彻底平复与崩溃,停止了剧烈的扭曲和震动。

那些狂暴旋转的齿轮,缓缓降低了速度,最终停了下来,如同疲惫的巨兽陷入沉睡。

蒸汽的嘶鸣和金属的呻吟也减弱了许多,只剩下一种死寂般的宁静。

盗梦团队,幸存的四人,站在原地,沉默着。

他们得到了答案。

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剥开层层伪装后,暴露出的却是如此浅薄、如此悲伤,让人根本无法感到任何胜利喜悦的答案。

亚瑟捂着肋部,眼神复杂。

伊姆斯扶着断臂,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低声骂了句什么,却不知道是在骂谁。

阿里阿德涅瘫坐在地上,精神透支,望着那个从暴君变回悲伤父亲的男人,眼中充满了怜悯与茫然。

柯布站在原地,梅尔的魅影不知何时已经悄然消失,但那首熟悉的旋律似乎还在空气中若有若无地回荡。他看着维克托,这个他们费尽心机要击败的“目标”,此刻却像一个迷失在自身悲剧中的灵魂。

他们成功了,植入了念头吗?

或许已经不需要了。

这个真相本身,就是最致命的武器。

但,然后呢?

在这时间被拉长到数月的第三层梦境,在这座由悲伤构筑的钢铁迷宫里,面对一个心防彻底崩溃、但潜意识力量依旧强大的目标,他们该如何“安全”地离开?

而维克托那被揭露的、如同深渊般的悲伤,又会引向何种新的、未知的变故?

自然是杀戮!

现实世界,隔离室内。

维克托缓缓睁开双眼,眼角有一滴不易察觉的湿润,肌肉力量正在脱离镇静剂的效力不断提升。

他看向守在旁边、脸色复杂的FBI探员和刚刚脱离梦境、神情疲惫的柯布团队,声音平静而挑衅:

“你们得到想要的了吗?”

FBI负责人看着监控屏幕上维克托在梦中最后的话语记录,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这个答案,无法作为法庭证据,也无法写入任何国家安全报告。

柯布拍了拍阿里阿德涅的肩膀,示意大家离开。

在经过维克托身边时,他低声说了一句:“你···”

维克托什么也没听:

“滚!我会让你们付出代价!”

·······

1993年2月6日,新泽西州大西洋城,联邦拘留中心的铁门在维克托身后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仿佛不情愿地吐出了它吞噬的猎物。

寒冷的北大西洋海风像刀子一样刮过他苍白浮肿的脸,但他几乎感觉不到。

四十三天。

他被剥夺阳光、自由和尊严的四十三天,终于在法律程序的缝隙中,因那份“无懈可击”的、“移动赌场”项目法律文件的庇护,暂时画上了一个休止符。

缺乏直接证据。

FBI探员在移交文件时,脸上那种混合着不甘与轻蔑的表情,维克托刻骨铭心。

他们放了他,不是因为他是清白的,而是因为他们暂时无法用“合法”的手段禁锢他。

然而,这“自由”并非胜利的凯歌,而是另一场战争的序幕。

维克托不是自己走出那扇门的,他是被6名天际风城安保的彪形大汉用担架抬出来的。

曾经那个能徒手放倒一头公牛,体重高达400磅,浑身肌肉贲张如同钢铁巨塔的拳王、商业大亨,此刻像一滩软泥,裹在过于紧绷的西服里,每一步都显得虚弱而艰难。

他的体重非但没有因囚禁下降,反而在药物力量的作用下,飙升到了一个惊人的数字——480磅。

这不是肌肉,是浮肿,是药物摧残后身体失控的代谢产物。

“老板!”

天际风城安保的负责人弗兰奇,一个平时冷峻如花岗岩的男人,此刻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快步上前,脱下自己的黑色大衣披在维克托肩上,触手之处是一片不正常的虚胖和冰凉。

维克托抬起沉重的眼皮,那双曾经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此刻显得有些浑浊,但深处一点寒芒未熄。

“回家····”

他声音嘶哑,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把那些人····那些探员、那些盗梦者,找人找出来,然后干掉他们!!!我要他们家破人亡!”

门外,不是预想中的几辆车,而是一片黑色的钢铁洪流。

超过一百辆清一色的凯迪拉克Fleetwood防弹轿车和雪佛兰Suburban防弹SUV,如同沉默的装甲兽,将拘留中心外的街道堵得水泄不通。

车窗是深色的,看不清内部,但那股肃杀之气,足以让任何心怀不轨者望而却腰。

每辆车旁都站着至少两名身着黑色西装、耳挂通讯器的天际风城安保人员,眼神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角落。

这不是迎接,是武装押运,是向所有潜在敌人宣告——维克托·李,即便虚弱如斯,也绝非可以轻易触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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