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泰森的电话
剧痛是维克托每日醒来后感知到的第一件事物,如同跗骨之蛆,盘桓在他每一寸骨骼与神经末梢。
那不是尖锐的刺痛,而是一种深沉、粘稠、仿佛将整个身体浸没在铅液中的钝痛。
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下某种隐秘的损伤,肺部像破旧的风箱,发出嘶哑的声响。
高级病房里弥漫着消毒水冰冷的气味,试图掩盖血腥与衰败,却只让空气变得更加凝重。
窗外,城市的天际线在模糊的雨幕中扭曲,霓虹灯光晕染开一片片迷离的光斑,如同他此刻混乱的内心。
身体的痛苦尚可忍耐,真正难以隔绝的是外界的纷扰。
即便在这间被层层安保隔绝的庇护所里,权力的暗流依旧透过缝隙渗透进来。
律师团带着一摞摞文件匆匆而来,又面色凝重地离去,他们低声讨论着联邦调查局日益收紧的调查网,以及董事会里那些蠢蠢欲动的面孔。
新闻频道里,财经评论员用夸张的语气分析着“天际风城帝国”可能面临的崩塌,屏幕上闪烁的芝加哥经济每一次下跌,都像在他沉重的身体上又添加了一块砝码。
他被困在了这具残破的躯体和这个同样残破的现实之间。
往日的叱咤风云恍如隔世,那个在拳台上睥睨天下,在商海中翻云覆雨的维克托,似乎被那场“意外”彻底击碎。
他常常长时间地凝视着天花板,眼神空洞,只有偶尔划过的一丝锐利,才暗示着内心未曾熄灭的火焰。
维克托在与过去断联,那种感觉,像是灵魂的一部分被硬生生剥离,留下空洞而痛苦的伤口。
也正是在这种内外交困的绝境中,弗兰奇的到来,往往带着外界的尘埃或转机。
这一天,雨声敲打着玻璃窗,弗兰奇踩着几乎无声的步伐走了进来,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只有手中那部厚重的、带着粗犷天线的卫星电话显得格外突兀。
“老板,”
弗兰奇的声音低沉而平稳,打破了病房里令人窒息的寂静,“是迈克·泰森先生的电话。线路加密,来源隐蔽。”
维克托浑浊的眼珠微微转动了一下,掠过一丝真正的意外。
泰森?
这个时间点?
示意马库斯将电话递过来。
那冰冷的金属外壳触碰到他因虚弱而微颤的手指时,竟带来一丝奇异的稳定感。
他将听筒贴近耳边,那里立刻传来了一个即使经过数字压缩也无法削弱其独特能量的声音——标志性的、略带鼻音的粗犷嗓音,充满了原始的生命力。
“维克托!嘿,兄弟!”
泰森的吼声几乎要震破耳膜,“我听说了你的事,他妈的FBI那群狗娘养的!你怎么样?”
这直白、粗鲁却充满力量的问候,像一记干净利落的直拳,瞬间打破了病房里精心维持的脆弱平静。
维克托几乎能想象到电话那头,泰森那张饱经拳台洗礼的脸上此刻定然写满了真诚的愤怒。
他嘴角牵动了一下,一个久违的、近乎僵硬的笑容浮现出来。
“还活着,迈克。”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像砂纸摩擦着喉咙,“就是变得有点沉重。”
这“沉重”二字,包含了他此刻所有的身体痛苦和精神桎梏。
“活着就好!听着,我看了新闻,那些狗屎事情真让人火大!”
泰森的语气愈发激昂,那是为朋友遭遇不公而迸发的纯粹怒火,“但我要说的是拳台!WBA、IBF、IBO,你的金腰带还在你身上,没人能动!我这边拿着WBO和WBC的腰带。
听着,维克托,我不占这种便宜。我等你,等你他妈的彻底恢复,我们再打!四大组织统一战,史上第一个无可争议的重量级霸主!这才配得上我们!”
这番话,如同在阴霾密布的天空中骤然劈下的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维克托内心荒芜的角落。
不是同情,不是怜悯,而是来自最强对手的最高敬意——一种对彼此实力和意志的绝对认可。
在商业伙伴的背叛、政治势力的倾轧、法律条文的纠缠这些泥沼中挣扎时,泰森这番话所代表的拳台的纯粹,那个规则简单、胜负分明的世界,显得如此珍贵,如同荒漠中的甘泉。
一股暖流,强劲而炽热,猛地注入维克托近乎冰冷的心田。
他能感觉到指尖的微颤停止了,胸腔里那颗被现实重压的心脏,重新有力地搏动起来。
这不是商业谈判中的虚与委蛇,而是战士之间的承诺。
“谢谢你,迈克。”
维克托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多了一份沉甸甸的力量,他每个字都说得极其郑重,“给我时间。这场战斗,我一定会打。”
“当然!你好好养着,需要什么尽管说!到时候,我们给世界一场最伟大的比赛!”
电话挂断,忙音在耳边响起。
维克托缓缓放下听筒,手臂似乎不再那么“沉重”。
他眼中,那长久以来被痛苦和算计所掩盖的光芒,久违地、炽热地重新燃起。
那是战斗的火焰。
拳台,那个十米见方的绳圈世界,此刻对他而言,不再遥远,它像一个清晰、可以企及的光明彼岸,在绝望的海洋那头闪烁着诱人的光辉。
几乎就在维克托与泰森通话的同时,在数千公里外的一个阴冷港口,咸湿的海风裹挟着铁锈和燃油的气味,吹拂着一艘庞然大物——“顿巴斯”号航空母舰。
它曾经是远洋的霸主,钢铁的浮岛,如今却像一头被遗弃的史前巨兽,静静地匍匐在浑浊的海水里。
巨大的飞行甲板上斑驳陆离,锈迹如同蔓延的皮肤病,拆除武器和电子系统后留下的伤疤触目惊心。
它庞大的身躯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威慑,也是一种沉重的负担。
关于将这艘巨舰改造为世界上最大的浮动赌场兼豪华酒店的“凤凰计划”,其最终审批文件,正安静地躺在某个军方高层办公室的红木桌面上。
这个过程本身,就充满了权力的博弈和暗室的交易。
维克托的首席谈判代表,一位精明的华尔街老手,曾在一个灯光幽暗的俱乐部里,与一位肩章上缀着将星的老人进行过如下对话:
“将军,‘顿巴斯号’已经是一堆废铁,按照协议,我们有权处置它。”
代表试图保持镇定。
老将军呷了一口威士忌,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鹰隼般的光:“废铁?孩子,那上面可能还‘残留’着一些不该被外人看到的技术痕迹,或者,更糟糕的,被某些别有用心的人‘安装’上点什么。这关系到国家安全。”
“我们可以保证彻底清理·····”
“保证?”
将军轻笑一声,打断了他,“拿什么保证?你们的商业信誉?在国家安全面前,那不值一提。”
最终,在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下,条件被摆上了台面:
改造可以继续,但必须在军方指定的、位于偏远地区的特殊船厂进行;
所有改造图纸,包括每一个螺丝钉的位置,都需经军方技术部门审核;
并且——所有改造费用,由FBI承担,换言之,免费。
这看似是某种补偿,实则是赤裸裸的掠夺和另一种形式的控制。
指定船厂,意味着维克托的人无法完全掌控改造过程,那里将成为军方的“领地”。
审核图纸,意味着军方可以随时以“技术原因”叫停或修改项目,甚至在其中埋下自己的“后门”。
费用全免,则是毫不掩饰地榨取价值。
维克托心里像明镜一样,他没有拒绝的权利。
这是交易的一部分,是换取他此刻相对“自由”,以及在这场与FBI和内部叛徒的战争中取得部分胜利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他用自己的财富,购买了一个喘息的机会,以及一个被严密监视的未来。
就在审批通过的第二天,一队穿着没有任何标识的深色作战服、神情冷峻的人员,在一位面无表情的校官带领下,登上了“顿巴斯号”。
他们携带的设备同样没有任何品牌标志,动作精准、高效,沉默得如同幽灵。
这次登舰,被官方文件定义为一次彻底的、“符合规范”的“再度销毁”,旨在抹去所有可能引起麻烦的“痕迹”。
校官站在空旷的机库里,声音在钢铁墙壁间碰撞回响:
“仔细检查每一个角落,特别是反应堆舱、指挥中心、旧的数据链路接口。任何可能存储过信息的介质,任何可能隐藏监听或定位装置的缝隙,都不能放过。确保这艘船‘干净’地进入下一个生命周期。”
队员们分散开来,手持各种探测仪器,像进行外科手术般,深入这艘巨舰的“五脏六腑”。
他们用高温喷枪灼烧特定的金属面板,用强酸清洗某些区域的焊接点,用特制的工具拆卸下一些看似普通实则内有乾坤的管道和线缆。
整个过程,伴随着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和偶尔闪烁的电火花,充满了冰冷的、非人化的暴力。
他们不是在修复,而是在进行一场精密的“记忆清除”手术,确保这头即将被赋予新生的钢铁巨兽,彻底忘记它曾经的军事使命,或者说,只保留军方允许它“记住”的部分。
当这队人马完成任务,沉默地撤离时,“顿巴斯号”内部似乎变得更加空洞。
它过去的灵魂被抽走了,只存在于维克托招人在乌克兰之时拍下的那二十六吨照片。
留下的,只是一个等待被重新定义的、巨大的钢铁空壳。
而维克托,远在病床上,通过加密线路传来的现场报告,清晰地感知到了这种“净化”的完成。
他知道,自己赢得了一场战役,但整场战争,还远未结束。
军方的触手,已经通过这艘船,施加了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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