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你的手，在发抖

第一百零八章  你的手，在发抖

“你的手……在抖。”林夜盯着她左手指尖那点将灭未灭的碧绿光焰，声音嘶哑得像砂纸磨过铁器。

少女的瞳孔，极慢地转了一下。

不是扫视。

是注视。

像一头在冰层下沉睡万年的凶兽，忽然察觉了来自地表的震动。

她右手指尖的血莲，在那股冰冷秩序的压制下，微微震颤，旋转的轨迹出现了一丝裂隙。那不是力量的溃散，是某种更深层的机制干扰了——如同钟表的齿轮，被强行卡进了一粒沙。

“你……”林夜喉结滚动，每说一个字都牵扯经脉灼烧的痛楚，“不是源。”

少女没有回应。她维持着那摇摇欲坠的平衡，左手食指依旧抬起微小弧度，如同在托举一尊即将倾覆的神龛。

棺椁之外，能量风暴仍未平息。每一次撞击都让青铜棺壁嗡鸣震颤，碎屑如雪般簌簌剥落。但这里，是绝对的寂静。

只有她呼吸的痕迹。

微弱，断续，带着金属锈蚀般的摩擦声。

“你是被封印的……容器。”林夜咬牙，声音压得极低，“那朵血莲，是它的心脏。而你……是你在压住它。”

她的眼睫，极其缓慢地眨了一次。

那不是生理性的动作。

是回应。

林夜猛地一怔。

他忽然明白了那“锚点”的含义。

不是血脉。

不是灵根。

不是任何能量共鸣。

是“意识”的残骸。

她是活的。

不是尸体。

不是器灵。

是曾经的人——被强行剥离了神魂、灌入这具躯壳，成为镇压“源”的人形封印锁链！

“是你……在阻止它吃掉我？”他声音发颤。

少女的左手，极其轻微地、颤抖着，向下压了半寸。

轰——

那微缩血莲骤然膨胀！一股狂暴到足以撕裂神魂的吞噬之力，如海啸般逆冲而回！林夜的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七窍渗血，经脉几乎寸寸崩断！

但下一瞬——

她左手食指的碧绿光焰，猛地暴涨！

一股纯粹到极致的、不属于任何灵力体系的秩序之力，如冻土封喉，将那反扑的血莲之力狠狠按回！

血莲剧烈收缩，重新稳定，旋转恢复，却再难向前一步。

少女的唇角，缓缓淌下一道黑色血线。

她的身体，开始透明。

不是虚化。

是……在剥落。

皮肤下浮现出密密麻麻、如同铭文般蠕动的青灰色符文，层层叠叠，刻满整具躯体，正一寸寸化为灰烬，融入青铜棺壁。

“你在……自我湮灭？”林夜瞳孔骤缩，“你用你自己……当锁？”

她终于开口。

声音不再是沙哑的齿轮转动。

是无数人重叠的呓语。

“……不……是……归还……”

“你不是在压它。”

“你是在……把它，还回去。”

林夜如遭雷击。

“还回去？还给谁？”

少女的右手指尖，血莲光芒忽明忽暗。她抬起左臂，用那几乎透明的手指，轻轻点在自己左胸口。

那里，没有心跳。

只有半块……被生生剜出、正缓慢溶解的玉符。

那玉符的纹路，与紫袍阵法师尸身上掉落的碎片，一模一样。

“这是……你的锚？”林夜的声音发干。

她点头。

动作极轻，却耗尽了她最后一丝维持人形的气力。

她的左眼，开始溃散。

从眼瞳开始，化为飞灰，露出后方一片无垠的、漆黑的、仿佛由无数挣扎人脸构成的虚无。

“我……不是……源。”

“我是……祭品。”

“你……才是……钥匙。”

林夜的思维瞬间冻结。

他低头，看着自己因剧痛而痉挛的双手。

血心莲……不是保护他。

是标记他。

那朵在体内蛰伏千年、与他血脉同源的灵植，根本不是什么传承至宝。

是——封印之印。

是“源”为了苏醒，主动选择寄生的……活体钥匙。

而她，是第一个尝试重启这枚钥匙的人。

失败了。

她用自己，锁死了这把钥匙。

可现在……她快撑不住了。

棺外，一声震天咆哮撕裂了青铜壁！

“给我！那碎片是我的！”

元婴修士的手腕被洞穿，眉心被血丝贯穿，却仍用另一只手，死死抠住那枚玉石碎片，指骨深陷，血肉翻卷，却绝不松开。

玄霄上人仰天狂笑，血丝如瀑，将那修士的身体当成了吸管，贪婪吞噬。

“献祭！献祭！献祭！！”

修士的眼睛，瞳孔已散，嘴角却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他用最后残存的意识，将那枚碎片——

猛地按在自己胸口。

不是防御。

是……嵌入。

鲜血瞬间染红了符文。

那碎片，竟在他体内开始融解。

“师父！你骗我！”那个被护在地下的炼气小修士，忽然开口。

他一直没哭，没喊，没动。

只是盯着那修士临死前的笑。

“你告诉过我……玉简能救你。”

“现在……你在吃自己？”

玄霄上人猛地扭头。

那双被血丝缠绕的眼球，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不是癫狂。

是……恐惧。

“不可能……你……你怎么可能还留着……那个……”

他的声音，第一次，断了。

那修士的尸体，在吞噬了碎片后，突然开始膨胀。

皮肤下，一道道金色符文亮起。

不是邪纹。

是天衍宗秘传的……镇魂封印。

“你……你竟在身上刻了……反向镇压术？！”玄霄的声音扭曲了。

修士的嘴角，又扯出一个更诡异的笑。

然后，他的身体——

嘭！

爆开。

没有血。

没有碎骨。

只有无数道金色光丝，如蛛网般向四面八方蔓延，瞬间缠住棺椁内壁的青铜纹路。

一道比血莲更古老、更沉重、带着浩荡宗门气息的封印之力，从地脉深处被唤醒！

轰隆——！

整个青铜棺椁，剧烈晃动！

棺盖边缘，裂开一道细缝。

一缕……不属于血莲、不属于邪气、不属于任何已知之力的纯白光焰，缓缓溢出。

那光，像晨曦。

像初生。

像……活人的体温。

“那是……什么？！”林夜失声。

少女的左眼，已经完全化为虚无。

她右手指尖的血莲，疯狂旋转，似乎在惧怕，又在渴求。

她的嘴唇，动得极慢。

每一个音节，都像从灵魂深处抠出来：

“……这是……你娘……留下的……信。”

林夜的呼吸，停了。

他娘？

他娘是天衍宗弃徒，早死在血心莲初现时。

所有人都说，她疯了，自炸飞了。

可现在……这道白光……是她留的？

“她……在等什么？”林夜的声音发抖。

少女没有回答。

她的右手，缓缓抬起。

不是指向林夜。

而是——

指向棺外。

指向那缕白光蔓延所及之处。

在那光与血交织的边缘，悬浮着一截……早已腐烂、却仍紧握不放的——女人的手。

皮肤发黑，指甲剥落。

腕骨上，刻着一道极细的纹路。

与林夜颈后，胎记的形状，一模一样。

“你……认识她？”林夜声音嘶哑。

少女的左手，彻底化灰。

她整个人，开始崩解。

像沙做的雕像，被风吹散。

但她的眼，依旧锁定林夜。

在彻底消失前的最后一瞬。

她的唇，无声地开合。

林夜读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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