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知府门前鸣冤鼓

面对沈棠温和却字字诛心的嘲讽，都头陈虎那张由死灰转为铁青的脸上，肌肉疯狂地抽搐着。他如同被逼入绝境的疯狗，兀自色厉内荏地咆哮起来：“大胆刁民！你敢袭击朝廷命官，围困官军！这是谋反大罪！知府大人定会将你碎尸万段！”

沈棠闻言，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他环视了一圈早已被缴械、噤若寒蝉的兵痞，又看了看巷口两端神情各异的杨文博与红姐，那份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让陈虎的咆哮显得无比苍白可笑。

他对陈虎的威胁置若罔闻，径直走到那群垂头丧气的士兵面前，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条寂静的巷弄。

“诸位兄弟，你们为知府大人卖命，一月军饷几钱？”

士兵们面面相觑，无人作答，眼中尽是麻木。

“今夜为陈都头冲锋，又能分到几两赏银？”沈棠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惋惜，“我只问一句，值得吗？”

人群中响起一阵细微的骚动，几个年轻士兵的头垂得更低了。

沈棠继续道，声音温和得像是在与友人闲聊：“我叫沈棠，是个商人。在我这里干活的匠人，顿顿有肉，月月有赏钱。你们今夜若不是穿着这身官皮，而是来我这应募做工，现在应该也在院里吃着酒肉，而不是在这里当阶下囚。”

他话锋一转，如同一柄最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众人心中那早已化脓的伤口。

他伸手一指身后那个还在疯狂叫骂的陈虎。

“他，伙同知府，贪墨你们的军饷，饱其私囊；如今又驱使你们来干这杀人越货的脏活，事成，功劳是他的；事败，你们就是替罪羊！”

沈棠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声音陡然拔高，字字如重锤般敲在每个士兵的心上！

“你们，甘心吗？”

一番话，让所有士兵的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不甘、愤怒、屈辱，种种情绪在他们眼中疯狂交织。

沈棠看准时机，朗声宣布：“现在，给你们一个机会。愿意弃暗投明的，站到左边去！既往不咎，我沈某还愿以匠人护院之职相聘，月钱是你们军饷的三倍！执迷不悟的，就跟你们的陈都头一起，到右边去！”

巷弄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风吹过火把时发出的“呼呼”声。

短暂的沉默后，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年轻士兵，第一个扔掉了手中的破头盔，“铛啷”一声脆响，打破了这片死寂。

他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低着头，快步跑到了左边。

有了第一个，便有第二个，第三个……

如同决堤的洪水，士兵们争先恐后地涌向左侧。

转眼之间，除了陈虎身边那三五个早已吓傻了的心腹，九成以上的士兵都选择了“投诚”。

“反了！你们这帮狗娘养的都反了！”陈虎气得浑身发抖，破口大骂。

然而，迎接他的，不是士兵的回应，而是石大锤那蒲扇般的大手。

“啪！”

一记响亮到极致的耳光，狠狠抽在陈虎脸上。

几颗牙齿混着血沫，在空中划出一道凄美的弧线。

沈棠看着这一幕，眼神冰冷，下达了那道让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命令。

“扒了他的官服，打断手脚，绑上囚车！他不是都头，他只是个率众抢劫的匪首！”

杨文博与红姐看着这兔起鹘落间就完成策反收编的一幕，内心震撼无以言表。

杨文博快步上前，那张总是波澜不惊的老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忧虑。

“沈公子，如此行事，恐被扣上煽动兵变的罪名……”

“杨学士放心，”沈棠笑道，那笑容自信得仿佛能照亮这片暗夜，“我们不是兵变，我们是义民抓了匪徒，正要押送官府，请青天大老爷做主呢！”

他转向一旁早已看得美眸异彩连连的红姐，郑重地拱了拱手。

“还请红姐派人，将‘城防营都头陈虎，深夜率众冒充官军，劫掠制盐有功之臣’的消息，传遍苏州的大街下巷。”

红姐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这招釜底抽薪、还要当众扬灰的毒计，忍不住抚掌大笑起来，那笑声清脆悦耳，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欣赏。

“好个沈公子！好个倒打一耙！这等有趣的买卖，我漕帮包了！”

天色破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将苏州城从沉睡中唤醒。

然而，今日的苏醒，却伴随着一场前所未有的奇景。

一支奇怪的队伍，正从城南的僻静巷弄里缓缓走出，目标直指城中心的知府衙门。

队伍最前方，是身穿青衫、神情淡然的沈棠，他身侧，是面沉如水、一身绯色官服的杨文博，以及抱着臂膀、满脸看好戏神情的红姐。

其后，是石大锤率领的一众精神抖擞的匠人，他们手中，赫然拿着刚刚缴获的官刀，昂首挺胸，气势如虹。

队伍中央，是一辆临时征用的木板车。

曾经不可一世的都头陈虎像条死狗一样被捆在上面，手脚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着，嘴里塞着破布，只能发出绝望的“呜呜”声。

而在队伍的最后，是那近百名垂头丧气的原城防营士兵，被当作战利品一般，垂头丧气地押送着，脸上写满了茫然与后怕。

这支队伍所过之处，百姓们纷纷推开窗户，从门缝里探出头来，议论声如潮水般蔓延。

漕帮的伙计们早已如同最敬业的说书先生，将昨夜那场“官匪勾结、义商反杀”的大戏，添油加醋地传遍了每一个角落。

当这支队伍最终停在紧闭的知府衙门前时，衙门口早已被闻讯而来的数千名百姓围得水泄不通。

知府后衙，书房内。

刘成一夜未眠，眼眶深陷。

当一名心腹家丁连滚带爬地冲进来，将巷弄里发生的一切和盘托出时，他手中那只名贵的茶杯，“啪”地一声，摔得粉碎。

他惊恐地冲到窗前，恰好能看到那支浩浩荡荡的“送葬”队伍停在了自家门口。

就在这时，在万众瞩目之下，沈棠缓步上前，走到了那面象征着“冤情”的巨大鸣冤鼓前。

他看了一眼高悬的“明镜高悬”牌匾，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毫不掩饰的讥讽。

随即，他抓起那根比他手臂还粗的鼓槌，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敲了下去！

“咚！”

沉闷而巨大的鼓声，如同平地炸响的一声惊雷，在寂静的黎明中轰然传开，震彻了整个苏州城！

也敲响了知府刘成的丧钟。

窗边，刘成听到那声鼓响，只觉得眼前一黑，浑身瘫软在地，面如金纸。

他知道，自己最大的噩梦，已经变成了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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