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沙盘之上，真正的考场

考核当日，天色未明，苏州府前广场已被新编的城防营和府衙差役围得水泄不通，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只在南侧留下一道仅容三人并行的出入口。

应募者们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被引导着分批入场。

当他们看到广场中央那个用巨大黑布覆盖着、如同小山般的神秘物体时，无不议论纷纷，猜测着今日这史无前例的考核，究竟要考些什么。

王家主与其他几位士族代表，也作为“观礼嘉宾”，被客气地“请”到了广场东侧早已搭好的高台上。

他们一个个强作镇定，端着茶杯，实则心不在焉，目光频频望向城东方向，如同等待着猎物踏入陷阱的耐心猎人。

“王兄，都安排妥当了？”邻座的李家主压低了声音，端着茶杯的手微微发抖。

“放心。”王家主呷了口茶，嘴角勾起一抹智珠在握的冷笑，“‘枭’的贵人们早已在城西码头布下天罗地网，我等安排在城东粮仓的‘火星’也已就位。只等吉时一到，烟起，人动，好戏便开场了。”

辰时三刻，吉时已到。

就在众人屏息以待之际，城东方向的天际，果然升起了一道笔直的、肉眼可见的浓黑狼烟！

高台之上，王家主等人相视一笑，那眼神中的得意与残忍，再也无法掩饰。

成了！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广场中央的沈棠，竟对那道象征着“全城危机”的狼烟视若无睹。

他甚至没有朝那个方向看上一眼，只是平静地走到那巨大的黑布前，在一片死寂的注视下，伸手，猛地将黑布扯下！

“哗啦……”

黑布滑落，露出的并非众人想象中的考棚、器械，而是一座精细到令人窒息的巨大沙盘！

山川、河流、城墙、街道，乃至每一座桥梁、每一处坊市，都按比例完美复刻！

这哪里是沙盘，这分明就是一座被神仙用法术缩小数百倍的、活生生的苏州城！

全场哗然！

就在所有人被这神迹般的造物震撼到无以复加时，沈棠清朗的声音响起，宣布了今日这匪夷所思的考题。

“诸位请看，”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根长长的木杆，轻轻一点那道正在沙盘模型上缓缓升起的、由特制香料点燃的“狼烟”，“城东粮仓失火，火势三刻之内便可蔓延全坊。”

木杆随即横移，重重点在了沙盘西侧的水路码头。

“与此同时，城西码头潜伏匪寇百人，装备精良，意图不明。”

他收回木杆，目光如电，扫过场下每一张错愕的脸，声音陡然拔高，字字如重锤般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在座各位，从今日起，便是我新苏州的父母官！现在，请告诉我，城中可用之兵不过五百，你们要如何调度，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救火、安民、剿匪？”

全场死寂。

那些准备了满腹经纶、八股文章的士族子弟们，此刻一个个面面相觑，大脑一片空白。

他们准备的锦绣文章、算术口诀，在这一刻，都成了最可笑的废纸。

场面，尬住了。

“这……这如何考得？”王家主的侄子，一个平日里自诩为“江南才子”的年轻人，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说道，“兵者，诡道也，当……当以《孙子兵法》论之……”

不等他说完，人群中，那个衣衫半旧、独眼的船匠孙老七，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他甚至不敢抬头看沈棠，只是死死地盯着沙盘上那条他再熟悉不过的运河，声音沙哑地说道：

“匪寇若在码头，必有船只接应！强攻是下策！码头南侧水下有三处暗流，只需派一队识水性的好手，趁乱凿穿其船底龙骨，不出半个时辰，他们的船就得沉一半！断了他们的退路，他们就是瓮中之鳖！”

此言一出，如平地惊雷！

紧接着，那个名叫柳如是的清秀女子也排众而出。

她甚至没有看沙盘，只是垂着眼帘，语速快得惊人，仿佛脑中自带一台算盘。

“城防营三百，衙役一百五十，漕帮可出壮丁五十，共五百人。分兵一百人携带水龙即刻前往城东，足以控制火势；另派五十人封锁火场周边，安抚民众，防止踩踏。”

“剩余三百五十人，可兵分三路。孙老丈的水鬼队十人足矣，走水路奇袭。另两路，一路从长街正攻，吸引注意；一路从小巷穿插，断其与城内联络。一刻钟内，可将码头彻底合围！”

越来越多的人才受到启发，一个又一个平日里毫不起眼的工匠、账房、货郎，纷纷上前。

有人指出匪寇可能藏匿的仓库，有人规划出最快的运兵路线……一场模拟的城市保卫战，竟在这群“乌合之众”的七嘴八舌中，被打得风生水起，章法俨然！

高台之上，王家主等人的脸色，早已由得意转为铁青，再由铁青化为死灰。

……

城西码头，一座废弃的仓库内。

黑袍的“枭”组织头目，看着城东那道升腾了许久的狼烟，又看了看天色，眉头紧紧锁起。

一股浓重的不祥预感，笼罩了他的心头。

就在此时，一名负责打探消息的手下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

“头儿！不对劲！沈棠那厮根本没来码头！他在府前广场搞什么沙盘考核，把全城的兵力都调过去，把广场围了个水泄不通！”

“砰！”

头目一拳狠狠砸在身旁的木箱上，坚硬的木板应声碎裂，木屑纷飞。

他瞬间明白了，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陷阱！

自己引以为傲的计谋，竟成了对方考核门生的现场教案！

“好个沈棠！竟敢戏耍我等！”他眼中杀机暴涨，但并未被愤怒冲昏头脑。

他知道，此刻强攻广场无异于以卵击石。

“传令下去！”他声音冰冷地对王家派来的联络人嘶吼道，“刺杀不成，那就让他焦头烂额！告诉你们家主，让他的人配合，把火势给我往死里闹大！”

他转过身，对着身后数十名黑衣刺客，下达了那道不带一丝感情的命令。

“我们的人，去把前来救火的衙役，全部杀光！我要让全城百姓看看，他沈棠连一场火都救不了，还谈什么狗屁新政！”

……

府前广场，沙盘推演正进行到最激烈处。

就在孙老七和柳如是等人初步整合出一套堪称完美的联防方案时，一名漕帮的探子神色慌张，飞奔入场，单膝跪地，声音嘶哑地急声禀报：

“沈公子！大事不好！城东火场出现大批不明身份的黑衣人，他们见人就杀，已经有十余名救火的衙役和百姓遇害！火势……火势已彻底失控！”

此言一出，全场死寂！

刚刚还在沙盘上指点江山的众人，脸色瞬间煞白。

唯有沈棠，神色不变。

他缓缓走下高台，来到孙老七、柳如是等一众刚刚还在“纸上谈兵”的民间奇才面前。

他看着他们那一张张由兴奋转为惊恐的脸，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足以撼动人心的力量。

“演习结束。”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个人，那眼神深邃得仿佛能燃烧。

“现在，把你们刚才说的，变成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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