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要不要……回到厂里
半个月后。
省城医院。
午后的阳光穿过新刷过绿漆的窗户，暖洋洋地洒在病房里。
蒋伯封穿着这个年代特有的白色病号服、，靠坐在床头。
他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精神已经好了很多。
左肩缠着厚厚的绷带，手臂吊在胸前。
沈静姝坐在床边，正小心翼翼地削着一个苹果，动作轻柔。
她的额角还贴着一小块纱布，但气色红润了许多。
聪聪则趴在窗边的桌子上，认真地画着画，时不时回头看看爸爸妈妈，小脸上洋溢着安心和快乐。
那场惊心动魄的火拼，仿佛已经是很遥远的事情。
“来，吃点苹果。”沈静姝将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插上牙签，递到蒋伯封嘴边。
蒋伯封没有立刻吃，只是深深地凝视着她，目光温柔，有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她放在床边的手。
“静姝，”他声音低沉而沙哑：“谢谢你……还有聪聪。”
沈静姝的手微微一颤，脸色微红，低声道：“都过去了……一家人，不用说这些。”
“是啊，一家人。”蒋伯封握紧了她的手，目光转向窗边认真画画的儿子，眼中充满了慈爱和满足。
病房门被轻轻敲响。
老张推门进来，脸上带着忿忿难平的神色。
“蒋厂长，沈同志。”
“老张，坐。”蒋伯封示意。
老张没有坐，他走到床边，压低声音：“首都那边，有结果了！”
蒋伯封和沈静姝看他的表情也猜得到，这大约不是什么好结果。
“李老是要严查的，但白甫松这么多年的经营，唉！罪名全扣在赵强身上了，不过他也收到了很多打击，估计最近几年都不能来找麻烦了。”
尽管不尽如人意，但能得到这样的结果，已经很不容易了。
蒋伯封冷冷道：“多行不义必自毙，他不会有好下场的，我等着！”
“那……白玉珠呢？”沈静姝忍不住问道，想起那个女人的疯狂，她仍心有余悸。
“她？”老张脸上露出一丝鄙夷，“被强制带回家了，听说一路上又哭又闹的，怕是短期内也回不来了。”
听到这里，沈静姝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总算不用再忍受她时时刻刻的威胁了。
说到这儿，老张脸上又露出笑容。
“还有个好消息。”
“市里那几个被白甫松卡死的项目审批，今天上午全部绿灯通过！上面还特意派了工作组下来，表示要大力支持我们厂的技术升级！工人们知道消息后，都沸腾了！”
“太好了！”沈静姝也由衷地感到高兴。
蒋伯封点点头，眼中却并无太多意外。白甫松棋差一招，他的事业障碍自然扫除。他更关心的，是另一件事。
“那……江墨白同志，有消息吗？”蒋伯封语气有些小心翼翼。
他毕竟当了聪聪很多年的爸爸。
虽然聪聪已经接受了自己才是他真正的父亲，但那么多年的感情也是真的。
这些天他都在问：“江爸爸去哪了？聪聪想江爸爸了。”
沈静姝也很想他。
纵然不是夫妻，也是那么多年的朋友，没想到，他竟这么一声不吭地走了。
还留下那样一封书信，让沈静姝心里很不是滋味。
觉得很对不起他。
老张叹了口气，摇摇头：“我们的人一直在找，但江同志……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我们只查到他在离开那天，买了一张去南方的火车票，但具体去了哪个城市，没人知道。
他走得很干净，什么线索都没留下。”
病房里一时沉默下来。
聪聪一直支愣着耳朵听着，这时放下画笔，跑过来依偎在沈静姝身边：“妈妈，江爸爸不要聪聪了吗？他还会回来看聪聪吗？”
沈静姝摸着儿子的头，鼻子发酸，轻声道：“你江爸爸……去了很远的地方。他……他让聪聪要听爸爸妈妈的话，要健康快乐地长大……”
聪聪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小脸上有些失落。
蒋伯封看着这一幕，心中亦是感慨万千。
那个沉默守护了静姝和聪聪多年的男人，最终选择了最彻底的成全和离开。
“老张，”蒋伯封道：“动用我们所有的关系和渠道，继续找！无论如何，一定要找到江墨白。”
他是他的恩人，也是聪聪的恩人，他还没有当面谢过他，还没有好好地补偿他。
“是！蒋厂长！”老张肃然应道。
“还有，”蒋伯封的目光变得柔和，他看向沈静姝，“你还愿意回来吗？”
沈静姝一愣：“回来？回到红星纺织厂？”
蒋伯封点头道：“你或许还不知道，当初你被诬陷出卖厂里的机密的事情已经查清了。”
“厂里已经还了你清白，而且现在白玉珠也离开了，你回到厂里，不用再受任何委屈。”
说实话，沈静姝有些意动。
自己干了一段时间才知道，自己做生意是真的难，什么都要操心。
有生意的时候自然是好，可要是手上停了，心里那个慌劲儿就别提了。
在厂里上班，累也好，闲也好，总归心里有底。
可是，她的小店毕竟是开起来了。
如果现在放弃，那她一开始吃的苦、受的罪，不就成了无用功？
记在本子上的，她无数次挑灯夜战，无数个心血凝成的服装设计，那是她的梦想，明明已经走过了最艰难的一段路。
就这样放弃，她真的甘心么？
看到沈静姝的脸色明灭不定，蒋伯封心下一凛。
“抱歉，那时候……我做了很多为难你的事，我敢保证你这次回去，绝对不会有人再欺负你！”
“不了，我不回去。”
说出这句话，沈静姝觉得心里轻快的很多，像是卸下了什么负担。
她接着道：“我的服装店已经起步了，前面最艰难的路已经走完了，如果不是白玉珠捣乱，我现在能拿出的钱，不会比在厂里挣得工资少。”
“更何况，回到厂里，我还得仰仗你，我不想我赖以生存的一切，都是你赐予的。”
这样的跟头她已经狠狠栽过一次，那时候她还小，还没有办法。
现在，她决不能再重蹈覆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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