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肥羊
最后那声带着气音的嘤咛，如同最恶毒的咒骂，透过电流，清晰地传向千里之外！
轰——！
蒋伯封只觉得一股血猛地冲上头顶！他目眦欲裂，再也控制不住，一拳打在白玉珠脸上。
这招实在比她所有的手段更下作、更狠毒百倍！
她这是要彻底毁了他在静姝心中的形象！
这一拳力道极大，白玉珠踉跄着撞在身后的文件柜上，嘴角渗出了血。
“白玉珠！你找死！”
蒋伯封对着她暴吼，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恐慌而完全变了调。
他根本顾不上白玉珠，对着话筒急吼：“静姝！静姝你听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是白玉珠她……”
然而，一切都太晚了。
电话那头，陷入一片死寂。
那死寂，让蒋伯封感到害怕。
他能想象到沈静姝此刻的表情——带着全部希望和对未知的恐惧，踏上千里之外的陌生土地。
心心念念着他，怀着思念和爱意打来的电话，却猝不及防地听到这样淫靡下作的对话……
她会怎么样？
震惊？绝望？心死？
“静姝？静姝！你听我解释，我……”蒋伯封声音颤抖，然而回答他的，只有一声轻微却无比清晰的——
“咔哒。”
电话被挂断了。
嘟嘟嘟……忙音像一把生锈的钝刀，狠狠的在蒋伯封心里来回拉锯着。
也彻底切断了他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白玉珠扶着被撞疼的腰，面容扭曲，现在看到蒋伯封苍白的脸时，终于露出大仇得报的笑声
“看来，蒋厂长今天有得忙了。”
她理了理凌乱的衣襟，擦去唇角的血。
“我的条件还作数，就看蒋厂长自己，舍不舍得卖了……我想，没有谁卖的比你更贵了吧？”
她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那部沉默的电话机，带着胜利者的姿态扬长而去。
门被重重关上。
蒋伯封当时骤然被抽去了身上的骨头，颓然跌坐回椅子上。
静姝，她挂断了电话。
她什么都听到了，她会相信他的解释吗？她会怎么做？
蒋伯封代入一下自己，怕是会立刻动身回来，当着他的面问清楚，可是沈静姝不是他。
他甚至不敢赌自己在静姝心里的分量。
那么刚烈的女人，若是对他连最后一点爱意都没有了，还会回来吗？
就怕即便回来，也是为了聪聪。
……
沈静姝挂断电话，气得脑子都要炸了！
蒋伯封！
他在干什么！
她刚刚才从地狱般的火车上爬下来！
她刚刚才用一把小夹剪和一条人命，从劫匪手里抢回了那五千块血汗钱！
她刚刚才在旺角那令人窒息的人潮和摊贩的轻蔑中，像乞丐一样讨价还价，耗尽所有心力，才换来一批货和这个棺材般的栖身之所！
他在干什么！
她满身疲惫，满心惶恐，像一只惊弓之鸟落在这片全然陌生的、光怪陆离的土地上，心心念念地不就是他跟聪聪么！
他在！干什么！
骗子！混蛋！蒋伯封！你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下三滥的烂人！
她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飞回去！
冲到蒋伯封面前！揪着他的衣领，用尽世上最恶毒的语言质问他！唾骂他！扇他耳光！
沈静姝咬牙切齿，棺材房里再也待不下去了，她得出去吹吹风，冷静冷静。
刚走出门，站在楼梯拐角，忽然听到楼梯下传来几声对话。
“……就系呢层？确定冇睇错？”
“冇错啦！肥羊嚟噶！今日下昼喺通菜街，睇住佢拎住几大袋衫，仲摞咗一沓‘金牛’出嚟俾钱！厚到扑街啊！”
“啧，北姑嚟嘅，咁多水？肯定有古怪！睇清楚佢住边间未？”
“就系走廊尽头嗰间劏房！冇窗嘅！（就是走廊尽头那间劏房！没窗户的！”
声音不大，楼下又是乱糟糟的市场，沈静姝也就没当回事，径直走了下去。
“北姑，下楼啊？”
见她下来，刚才说话的几个小青年互相看了几眼，操着不流利的普通话朝她打招呼。
沈静姝又听不懂，微微点了点头，出去了。
“诶——”
其中一个穿着花衬衫的拦在她身前。
“批发衣服啊？我知道一个地方，从厂子里出来的，很便宜啦！十几块一件，跟我去看看喽？”
这人说话好像捋不直舌头，不过沈静姝好歹听懂了一点。
“你知道有服装厂？十几块一件？”
“对啊，有钱大家赚嘛！”
沈静姝想想，总不能因为蒋伯封，连钱都不赚了吧？
“等我一下，我进去收拾一下东西。”
说完，转身上楼。
她没有看见，她上去之后，那几个青年互相对视一眼，都露出心照不宣的微笑。
屋子里都被堆满了，沈静姝在枕头下面放了一把小刀子，揣在身上，然后数了数身上的钱。
这几天四处转转，买了不少货，就剩七百多了。
得留出……二百块。
这些东西她自己肯定是没法带走的，需要租一辆车，行情已经打听过了，一百五十块。
留五十备用。
也就是说，这次需要进五百块钱的货。
算好账之后，她拎起蛇皮袋，和新买的扁担，施施然走下去。
“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哈。”
“没事啦！等靓女不算等的啦！”
一个人打头走，沈静姝就跟在他后面，剩下几个就站在沈静姝身后。
一路上，很多人都侧目看他们。
其中一个卖水果的老伯还嚷了一声：“靓女，佢哋系烂仔，唔好跟佢哋走啊！”
沈静姝哪听得懂，还笑着朝老伯摆了摆手。
老伯叹了口气，直摇头。
走了一段路，左右都是繁华的集市，沈静姝也没想太多。
就是跟着几个人越走，他们认识的熟人就越多，一连遇上好几个他们认识的人。
而且每个人看她的笑容都怪怪的。
沈静姝开始有点觉得不对了。
“大哥，还要走多久啊？”
“快啦，前面不远就是。”
服装厂会开在这种地方吗？
沈静姝毕竟在厂里当过很多年的女工，她知道，但凡厂子，就算不建在郊外，附近也肯定不会有什么人居住。
而这儿，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居民楼。
被气得发昏的脑子总算清醒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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