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去看看他

紧着开春，又下了一场雪。

沈静姝昨天才把过冬的棉衣收起来，这下少不得还得翻出来穿上。

雪下得不小，她特意提了把锹过来，把服装店门口清出一条路来。

偶尔有相识的过路人会跟她打两声招呼。

“进货回来啦？”

“回来啦！”她笑着寒暄。

“咋去这么久？你店里请的那个女工可没你手艺好！”

“跑的远了点，都是港城的新货，有空来看看。”

在寒暄声中，将那一个个塑料模特穿上衣服摆在窗户边儿上，再把屋里的炉子烧的热热的，崭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自从搬回老房子，已经过了两周，生活似乎回到了正轨。

店里生意一天比一天好，聪聪也是。

原本沈静姝还担心聪聪在蒋伯封那儿住惯了，冷不丁再回老房里会不习惯，其实她是想多了。

聪聪头几天是不太适应，后面也慢慢好了。

沈静姝还笑着说：“要不我把你送你蒋叔叔那儿去？”

聪聪立刻摇头，抱着她的腰，把她抱得死紧。

“不要，我要跟妈妈在一起！”

这样很好。

该死的蒋伯封，还真当我离了你过不了日子了？

只是每次这么想着的时候，她的目光都情不自禁地望向窗外。

曾经，那里经常会停着一辆小轿车，蒋伯封一下班就会过来，每次都不空手。

有时会带着一包炸货，或是一瓶汽水，有两次，他甚至带了塑料假花，鲜鲜艳艳的，闹着要给她戴在头上，她嫌不好看。说什么也不戴，两个人就在店里一个追一个闹。

想到那时候，她情不自禁地弯起嘴角，又想到在她面前耀武扬威的白玉珠，脸色一下子沉了下去。

“这件布衫儿怎么卖啊？”一位戴眼镜的中年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问价吓了沈静姝一跳。

她还没缓过神，李春花连忙接口：“那件三十五。”

“啊？这么贵？”男人吓了一跳，可手还捏着衣服，显然是相中了，预备杀杀价。

这套流程李春花已经很熟了，两个人你争我夺，好不热闹。

沈静姝轻轻叹了口气，继续望着窗户外面发呆。

忽然，她瞥见马路对面停下一辆威风八面的黑色轿车，跟蒋伯封待久了，沈静姝也算长了些眼力，看车牌号就认出，那是公家的车。

车窗摇下，露出一张妆容精致的脸。

白玉珠。

她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嗲着嗓子，挑了七八件衣裳，挨个批评了一番。

像什么料子太粗、袖子太长、线头太多，袖口脏了……李春花被她怼的不敢说话。

沈静姝不理她，白玉珠挑来挑去，也觉得没意思，瞪了她一眼，一甩门帘，又走出去了。

轿车发出两声嚣张的鸣笛声，慢悠悠地走了。

“沈姐，这人谁呀？好像来找茬的。”李春花嘀咕着。

“神经病，别管她。”沈静姝翻了翻眼珠，脑子里却在想，白玉珠来干什么？单纯来显摆她的车？

“静姝同志！”

一个急促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

老张气喘吁吁地跑来，大冷天的，额头上全是汗。

沈静姝一见他就皱眉：“你来干什么？该不会蒋伯封让你来监视我吧？”

“不是！”老张擦了把汗，有些急：“你跟蒋厂长的事儿我从头到尾都是看在眼里的，这次我是真的看不过去了！

我必须得把真相告诉你！

真相就是，蒋厂子出事了。他的厂子，工人们没活干，原材料被截断，银行催贷，几个大客户都被挖走了，他让我千万别告诉您，但我实在不能不跟你说，我真不想看着他为厂子里的事焦头烂额，心里还惦念着你，天天吃不下，睡不好，人都瘦了一圈了！”

沈静姝的心猛地一颤：“什么时候的事？”

“就这半个月里，如果你觉得蒋厂长跟白玉珠有什么首尾，那真是太冤枉他了！这些事情就是那个白玉珠搞的！她就是要压得蒋厂长不得翻身，要你们小两口离心离德，她才开心呢！”

沈静姝心中起疑：“白玉珠？她能有这么厉害？”

旋即，想到刚才她坐的那辆车，明白了。

她有些恨恨。

这个蒋伯封，怎么不把话说清楚？

看向老张：“你这么急匆匆的跑过来，是不是伯封他……他那边出什么事了？”

老张唇动了动，终是长叹了一口气。

“在钢厂，工人们把办公楼都围了，蒋厂长他，他已经好几天没回家了。”

老张犹豫了一下，“小沈，你能去看看他吗？我跟他混了这么多年，经历过多少比这还要麻烦的事，可没有一次像现在，他看着一点儿心气儿都没了！”

沈静姝转过脸，手指微微发抖。

她想起那天在饭店，蒋伯封暴怒失态的样子，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蒋伯封，什么体面，什么礼貌都不顾了。

现在想来，那根本就是一个被逼到绝境的人的绝望发泄。

沈静姝原本以为自己是很生他的气的，可是一听到他过的不好，还是不免牵肠挂肚。

什么恩断义绝，根本就是太在乎，太在乎他了。

“我等下去看看他。”她最终说道，“你先别告诉他……”

老张离开后，沈静姝站在柜台前出神。

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那些从她千辛万苦港城带回的衣服上，为它们镀上一层金边。

这些衣服是她全部的心血，也是她独立生活的保障。

可也是蒋伯封给的，如果没有他，也不会有今天的静姝服装店。

下定决心后，她回到家里，取出了藏在床底下的铁盒，里面是她这段时间攒下的所有积蓄——一千两百块，有一部分还是从港城回来，剩下的进货钱。

“能帮点是点，顺便去接一下聪聪。”

她喃喃自语，将钱装进手提袋，骑上自行车，朝着钢厂骑去。

还没到厂门口，远远的就看到三三两两的工人蹲在大马路边，抽烟聊天，还有两个打牌的。

“现在可没下班呢，你们怎么都在这？”

没什么人搭理她，问了几个，才有一个回话：“厂里没活干啊，不出来走走干嘛？连烧钢水的煤都供不上了！”

“也不知道下个月能不能发到工钱，唉！”

“说是想办法，情况却越来越糟，我看呐，这厂子估计要倒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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