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我不回去
“不好。”
轻飘飘的两个字，若在蒋伯封心里，却像雷霆一样震动着。
“你……”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紧。
后面的话，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
因为他清楚的知道沈静姝为什么不想回去。
沈静姝离开家的那个晚上，他要是肯出来送他们娘俩一程，沈静姝何至于生病发烧住院？聪聪又何至于被绑走？
蒋伯封心里又悔又痛。
他想解释，想承诺，想告诉她钱的事、母亲的阻拦、自己的以死相逼，他想告诉她，跟我回家，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受任何委屈！
可话到嘴边，看着妻子额上的纱布和儿子手上的伤痕，所有的话都堵住了，只剩下沉重的无力感。
“静姝……”他声音沙哑而颤抖：“我知道，这次是我没用，让聪聪受了这么大的罪，让你担惊受怕……妈她……她糊涂，她不知道事情有多严重，她……”
他想为母亲辩解两句，却实在找不出一句好听的话。
沈静姝抬起头，平静地看着他：“伯封，聪聪找回来了，我谢谢你，真的，谢谢。”她的语气很真诚，却像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其他的，现在我不想谈，我只想守着聪聪，看着他好好的，我累了。”
她重新低下头，脸颊轻轻贴着儿子的头发，仿佛外面的世界已与她无关。
一旁的李春花尴尬地搓着手，想劝又不知如何开口，只能轻声道：“那……那蒋厂长，你也累了，要不……你先回去休息？静姝和聪聪有我看着呢。”
蒋伯封站在原地，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佝偻。
他看着病床上紧紧依偎的母子俩，觉得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外人。
他喉咙滚动了几下，最终只干涩地挤出一句：“我……我去外面守着，有事叫我。”
他默默地退出了病房，轻轻带上门，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
怎么会这样？我该怎么办？难道我又要面临一次妻离子散了么？
他在心里问自己。
……
后半夜，沈静姝的烧又起来了，迷迷糊糊地说着胡话，
一会儿喊着“聪聪快跑”，一会儿又喃喃着“别碰我儿子”。李春花手忙脚乱地给她擦身降温。
蒋伯封在门外听到动静，几次想冲进去，手碰到门把手又颓然放下。
他知道，此刻自己进去，只会让她更紧张。
天蒙蒙亮时，沈静姝的烧终于退了些，沉沉地睡去。
聪聪也醒了，揉着惺忪的睡眼，小声问李春花：“春花姨，爸爸呢？”
李春花朝门外努努嘴。
聪聪滑下床，光着小脚丫跑到门口，拉开门，就看到蜷坐在走廊长椅上的蒋伯封，他立刻扑了过去：“爸爸！”
蒋伯封猛地惊醒，一把抱住儿子，声音还带着睡醒后的沙哑：“聪聪醒了？饿不饿？妈妈怎么样了？”
“妈妈睡觉觉呢。”聪聪搂着爸爸的脖子，小脸上满是依赖和委屈：“爸爸，我们什么时候回家？我不想在这里，我想回家。”
蒋伯封心头一酸，亲了亲儿子的小脸：“等妈妈病好了，我们就回家。”
“蒋厂长。”李春花也走了出来，压低声音，“静姝烧退了，睡得沉了，我看你也熬了一宿，带聪聪去吃个早饭吧，再给孩子买点他爱吃的包子豆浆，这里有我看着。”
蒋伯封点点头，抱着聪聪起身。
父子俩在医院门口简单吃了点东西。看着儿子大口吃着热乎乎的包子，脸上终于有了点血色，蒋伯封沉重的心情才将将好了些。
“爸爸，”聪聪忽然抬起头“奶奶为什么不喜欢妈妈？为什么总骂妈妈？妈妈那么好。”
这样简单而直白的话倒是让蒋伯封有些手足无措。
是啊，他也想知道，为什么自己的母亲那么偏激刻薄，把自己好好的家搅散了，对她到底能有什么好处？
可那毕竟是他妈，他也不能当着儿子的面数落母亲的不是。
蒋伯封沉默了一会，才艰难地开口：“聪聪，奶奶……奶奶年纪大了，有时候想法会不一样。但爸爸保证，以后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妈妈和你了。”
他在心里默默加了一句：包括奶奶。
送聪聪回病房后，沈静姝还没醒。
蒋伯封对李春花交代了几句，又深深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妻子儿子，转身离开了医院。
他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服装店。
店铺大门紧锁，透过玻璃窗看进去，里面有些凌乱，显然那天沈静姝晕倒被送来医院后，就没再打理过。
他掏出从静姝那儿拿来的钥匙，打开店门走了进去。
空气中还残留着布料特有的气味。
他默默走到柜台后，拿起抹布，开始一点一点地擦拭灰尘，整理被碰乱的衣架。
这是他唯一能为她做的了，在她最需要依靠的时候，给她守住这点安身立命的根基。
……
几天后，沈静姝的烧彻底退了，头上的伤口也拆了线，虽然还有些虚弱，但她坚持要出院回店里。
眼下虽然不缺钱，但也不能乱花。
蒋伯封拗不过她，只能办理了出院手续。
他开着车，沈静姝抱着聪聪坐在后座，一路无言。
车子停在“静姝服装店”门口。
沈静姝抱着聪聪下车，看到店门开着，里面整洁如新，微微一怔。
“你收拾的？”
蒋伯封苦笑了一下。
“医院那儿有李春花陪着，我又没什么事，就想着来帮你收拾收拾。”
沈静姝也没说什么，拉着聪聪进去了。
正赶上李春花放假——毕竟在医院陪护了那么多天，也够她累的，点关门了那么多天，这会也没什么人。
沈静姝在缝纫机边坐下。
蒋伯封正想表现，见操作台上有熨斗和布料，直接拿了过来，认认真真地干活。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
布料特有的气味混合着淡淡的熨烫后的气味，显得有些沉闷。
很快，那堆布料熨烫整齐。
后面店里来了几个客人，也都是蒋伯封招待的。
零零碎碎的一天，很快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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