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王座下的安睡

王座大厅内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寂静。

只有壁炉中燃烧的烈火，发出“噼啪”的声响，映照着两位小马截然不同的神情。

梦魇之月依旧站在原地，高大的身躯仿佛一座凝固的雕塑。

她那双青绿色的竖瞳失去了焦点，显然还沉浸在夜子祭那番话所带来的巨大冲击之中，久久不能平静。

夜子祭见状，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他知道，过度的施压只会适得其反。

现在，是时候给这位内心早已千疮百孔的女王，一个可以安放她那无处安放的骄傲与茫然的“台阶”了。

钓鱼得收一下，放一下。

他收起了脸上那副真挚而热切的表情，重新恢复了恭谨。

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到了通往王座的高台下方。

他没有抬头，而是微微躬身，用一种体贴而不失尊敬的语气，轻声说道：

“女王殿下，思考问题的话，还是坐下来要舒服些。那个位置，正等待着它的主人。”

他的话，如同一阵微风吹散了梦魇之月脑海中思绪的混乱。

她猛地回过神来，目光重新聚焦，落在了眼前这个独角兽的身上。

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眼神中蕴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有被看穿心思的错愕，有对他这份“体贴”的不解，有对他动机的重新审视，甚至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在千年孤独后第一次感受到的——被马理解的慰藉。

最终，她没有再说什么。

收回了目光，缓缓地转过身，面向那张属于她的王座。

迈开蹄子，一步，一步，沉稳地走上台阶。

动作优雅而庄重，尽显皇家风范。

当她最终在那张冰冷的石制王座上坐下的那一刻，一种久违的、掌控一切的感觉，终于重新回到了她的身上。

她坐在高处，俯瞰着整个大厅，俯瞰着下方的夜子祭。

物理上的高度，让她重新找回了一丝属于君主的威严与从容。她准备好了，准备好以一个女王的姿态，来继续这场对话。

然而，就在她调整好心态，准备再次开口的时候，下方夜子祭的举动，却又一次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只见夜子祭在确认她安然落座后，脸上那副恭谨的神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那种仿佛卸下了伪装后，标志性的懒散模样。

他随意地伸了个懒腰，甩了甩尾巴，仿佛刚才那个言辞恳切、姿态谦卑的臣民，只是她的一个幻觉。

他甚至没有再多看王座上的她一眼，

便自顾自地转身，溜溜达达地回到了刚才那根石柱旁，用风元素重新让自己悬浮起来，继续起了他那未完成的、精细的修复工作。

仿佛在他看来，女王殿下被哄上王座了，他的任务便已完成。

现在，他要继续忙自己的事情了。

王座大厅的氛围，在这一刻，变得无比诡异，却又透着一丝难以言表的和谐。

一位孤独的女王，正坐在她那失而复得的王座上，陷入沉思。

而在她的王座下，她的第一位臣马，却在旁若无马的、悠闲地，打扫着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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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火焰的噼啪声中静静流淌。

夜子祭的修复工作终于告一段落。

他将最后一处浮雕的缝隙清理干净，满意地端详了片刻自己的杰作。

随后，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那副全神贯注的神情，瞬间被懒散所取代。

在王座之上，梦魇之月那双锐利的眼眸注视下，他伸了一个夸张至极的懒腰，四肢的关节发出一连串细微的声响。他扭动了一下身体，甩了甩尾巴，仿佛刚刚完成的不是一场耗费心神的精细作业，而仅仅是一次普通的体力劳动。

紧接着，他做出了一个让梦魇之月瞳孔骤然收缩的举动。

他没有告退，没有行礼，甚至没有再看她一眼。

他依旧那样溜溜达达地走到了王座的正下方，在距离王座大约十个蹄子的距离，王座下方的地板上，安然自若地坐了下来。

随后，调整了一下姿势，最后干脆将整个身体都舒展开来。

旁若无马的、理所应当般地，懒散的躺在了冰冷但光洁的石板上，闭上眼睛，休息了起来。

梦魇之月坐在高高的王座上，彻底愣住了。

她的思维，在这一刻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他...他在做什么？

他竟然敢？在她的王座之下，如此放肆地躺下休息？

如此心安理得的躺在自己旁边？

她看着下方那个躺倒的身影，一股前所未有的、混杂着震惊与荒谬的情绪，瞬间席卷了她的全身。

一股被冒犯的怒火，开始从她的心底升腾。

这是对她皇家威严最直接的挑衅。

按照千年以来铭刻在她灵魂深处的礼仪，她应该立刻开口，用最冰冷、最威严、最严肃的声音，命令他从地上起来，为他的无礼与僭越的行为进行忏悔和认错！

这个念头是如此的强烈，以至于呵斥的话语，已经涌到了她的嘴边。

但是...

她犹豫了。

那句即将脱口而出的，象征着女王绝对权威的命令，如同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住，无论如何也无法说出口。

为什么？

为什么她会犹豫？

是因为他刚刚将这座冰冷的古堡废墟进行了修复？

是因为他用行动证明了他的“诚意”？

是因为他之前奉承和赞美自己的那番话语吗？

还是因为...她害怕？

这个念头从她脑海中升起后，连她自己都感到有些荒谬和可笑。

她——永夜的女王、月亮的掌控者、梦魇之力的拥有者、小马利亚未来的统治者、梦魇之月，会害怕？

怎么可能！

难道——她害怕一旦自己开口，打破了这份诡异的，却又让她感到一丝平和的宁静，害怕这里又会变回那个只有冰冷的王座和孤独的地方？

她害怕眼前这个唯一能与她共处一室，却又不因恐惧而颤抖的生命，会因此而改变，成为和那些愚昧凡马一样，畏惧且远离自己的存在？

她...不知道。

千年的孤独，让她对任何形式的“陪伴”，都有着一种近乎病态的渴望。

即便这份陪伴，是以一种有些不符合皇家礼仪的方式呈现。

但——只要是陪伴就好。

梦魇之月沉默了。

她那双眼眸，就那样静静地、静静地看着在自己王座下方安然休憩的独角兽。

看着他平稳起伏的胸膛，感受着他那真实存在的、平稳的生命气息，且几乎毫无防备的，躺在自己王座下方懒散的休息。

那股原本升腾的威严，不知不觉间，已经悄然熄灭了。

算了。

她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她选择了默许。

默许了这份冒犯，默许了这份陪伴。

默许了这位，她的第一位臣民，在她的王座下方，安然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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