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看好她，别让她自残

“这……这怎么可能……”邵月明喃喃自语，他一时之间难以消化这个残酷的事实。

如果说之前，他还能为张昭慧的复仇找到一丝理由，那么现在，这份正义已经荡然无存。她杀错了人，她用最极端的方式，结束了一个本可以被拯救的生命。

陈珍珠更是呆愣在原地。她呆呆地看着屏幕上定格的画面，周倩倩那张惊恐又无助的脸，和她想象中张瑶的脸，重叠在了一起。

原来，她们都是受害者。

她之前对张昭慧所有的同情和支持，在这一刻，都变成了一把锋利的刀，狠狠地扎进了自己的心里。是她太天真了，把复杂的人性想得太过简单。她以为自己站在正义的一方，却差点成了一个悲剧的帮凶。

“把这段视频立刻提交给检察院。”温徐行的声音打破了办公室的沉寂，他的语气依旧听不出任何情绪，但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的内心也绝不平静。

“那张昭慧那边？”齐海文有些犹豫地问，“现在这个情况，怎么跟她说？”

这是一个极其残忍的问题。

要怎么告诉一个刚刚为女报仇的母亲，你杀掉的，其实是另一个和你女儿一样可怜的女孩？

这无异于在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再捅上致命的一刀。

“真相没有可选择性。”温徐行看了一眼林清禾，“你去吧，她有权知道。”

林清禾点了点头，脸色凝重地走向审讯室。

几分钟后，审讯室里，传来了张昭慧撕心裂肺的哭喊声。那声音里，充满了震惊、悔恨和彻底的崩溃。她无法接受，自己赌上一切的复仇，竟然是一个如此荒诞的错误。

她疯了一样地用头撞着桌子，嘴里不停地喊着：“我杀了她……我杀了她……我跟那些畜生，有什么区别……”

温徐行听着那绝望的哭喊，面无表情地对旁边的警员说：“看好她，别让她自残。”

他转过身，目光径直落在了那个正弯腰坐在角落，沉默不语的陈珍珠身上。

这是温徐行第一次，看到这个张狂少女如此脆弱和失落的样子。

他走到她身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

过了很久，陈珍珠才抬起头，她的脸上挂着两道浅浅的泪痕。

“温队，”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充满了迷茫和自我怀疑，“我是不是很蠢？”

“你没有错。”温徐行看着她，声音难得地放缓了一些，“你的第一反应，是同情弱者，是渴望公平。这是人性中很宝贵的东西。”

“但是，”他话锋一转，“作为警察，我们不能被人性中最感性的部分所左右。我们的武器，是证据，是逻辑，是程序。因为只有这些冰冷的东西，才能最大程度地，保证我们不被谎言和表象所蒙蔽，才能无限地，接近那个唯一的真相。”

“我明白……”陈珍珠低下头，声音很小。

“不，你还不明白。”温徐行说，“你现在只是在因为自己的站错队而感到愧疚。你还没有真正理解，为什么程序正义，比结果正义更重要。”

他蹲下身，让自己能够平视着女孩的眼睛。

“我问你，如果今天，我们没有找到这段视频。如果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周倩倩就是那个十恶不赦的霸凌者。那张昭慧的行为，是不是就成了可以被原谅的正义之举？”

陈珍珠愣住了，她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舆论会称颂她，法律可能会因为舆论的压力而对她从轻判决。她会成为一个悲情英雄。”温徐行一字一句地说，“但这个英雄，是建立在另一个生命的逝去之上的。当我们开始允许复仇成为一种可以被接受的选项时，我们离天下大乱也就不远了。”

“法律，之所以是冷冰冰的，就是为了在所有人都头脑发热的时候，保持绝对的清醒。它保护的，不只是受害者，也包括了犯罪嫌疑人，甚至是罪犯的基本权利。因为它要维护的，是整个社会秩序的稳定。这才是它最大的人情味。”

温徐行的话，像一盏灯，驱散了陈珍珠心中的迷雾。

她好像有点懂了。

她一直以为，警察的工作就是抓坏人保护好人。黑白分明，简单纯粹。

但现在她才发现，在黑与白之间，还有着大片大片复杂的难以界定的灰色地带。

而温徐行他们，就是行走在这片灰色地带里，用自己的理性和专业，去丈量那条通往光明的、唯一的窄路的人。

“谢谢温队。”陈珍珠稳了稳心神，郑重地擦了擦眼角，“我好像没那么难受了。”

“嗯。”温徐行站起身，恢复了他一贯的冷峻，“那就回到你的岗位上。案子还没结束。”

“是！”陈珍珠也站了起来，她的眼神也重新恢复了清亮和坚定。

没错，案子还没结束。

周倩倩死了，张昭慧也认罪了。但那个霸凌团体的核心，那个把周倩倩逼上绝路的烟熏妆女孩，和她背后的那些人，还逍遥法外。

“那个女孩叫什么名字？”温徐行问。

“孙莉莉。”邵月明立刻回答，“美术系大二，跟周倩倩和张瑶都是一个班的。她是那个小团体的头儿。”

“家庭背景呢？”

“父亲是开连锁酒店的，家里很有钱。她母亲是家庭主妇，对她非常溺爱。可以说是个被宠坏了的富家千金。”

“立刻传唤孙莉莉和视频里出现的另外几个女孩。”温徐行下令。

半小时后，孙莉莉和她的同伴们，在各自家长的陪同下，来到了警局。

孙莉莉穿着一身名牌，画着精致的妆容，脸上写满了不耐烦和傲慢。

“警察叔叔，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啊？我还要去上插花课呢。”她漫不经心地玩着自己的指甲，语气轻佻。

“孙莉莉，”温徐行将那段视频的截图，放到她面前，“这个人你认识吧？”

孙莉莉看了一眼照片上的周倩倩，嗤笑了一声：“认识啊，我同学嘛。怎么了？她不是开车把自己给撞死了吗？”

她那副理所当然、毫无人性的样子，令一旁的邵月明心中暗自恼怒，拳头不禁紧紧攥起。。

“你知不知道，你的行为已经构成了犯罪？”齐海文厉声喝道。

“犯罪？我犯什么罪了？”孙莉莉一脸无辜地摊了摊手，“我就是跟她开了个玩笑而已。她心理素质那么差，自己要去死，关我什么事？再说了，我们可都是正经大学的在校大学生，你们警察不能随便吓唬我们吧？”

“你已经超过十八岁了，可以负法律责任。”温徐行冷冷地提醒她。

孙莉莉的脸色微变，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有恃无恐的样子：“那又怎么样？你们有证据吗？证明我杀了她？还是逼死她了？那段视频能说明什么？我们同学之间闹着玩而已。”

她旁边的律师也立刻接话：“警官，我当事人的话虽然不太好听，但从法律上讲，并没有任何问题。校园里的口角和摩擦，很难被界定为法律意义上的欺凌。除非你们有更直接的证据，证明我当事人的行为，和周倩倩的死，有直接的因果关系。”

又是一个滴水不漏的专业法律说辞。

这些有钱人，总能用法律，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

温徐行没有跟他们争辩，他只是看向孙莉莉，问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干的问题。

“你认识一个叫Mr.  K的人吗？”

这个问题一出，孙莉莉那张嚣张的脸上，第一次，闪过了一丝真正的、无法掩饰的，惊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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