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陈二子
陈二子是化工厂的一个普通职工，在家行二，小名二子。今年四十八、九岁的年纪。
据说二子年轻的时候很聪明，算术全校第一名；作文也经常成为同学们的范文。
二子喜欢唱五、六年代的老电影歌曲；喜欢看赵丹和周旋演的电影；喜欢收集老唱片，最喜欢邓丽君的歌曲，尤其《美酒加咖啡》这首歌。
他最大的爱好就是喜欢当着众人煞有介事地朗诵****的语录：
“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
“读书是学习，使用也是学习，而且是更重要的学习。”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
“人做一点好是并不难，难的是一辈子做好事不做坏事。”
每当他背诵这些语录的时候，车间的妇女们就问他：“二子，你是党员吗？”
他郑重其事地说：“尽管形式上我还不是，但是，我骨子里已具备一个党员的标准啦。”
妇女们就笑他：“你猪鼻子插大葱吧。”
二子不急不恼：“你们懂什么呀？”
妇女们就哄然大笑。
他还喜欢看报，订了《人民日报》《解放军报》《求是》《中国青年》《中国妇女》等报刊杂志。
我是在书店认识的他，我去买书，他也在买书。见我买了本《邓丽君歌曲集》，他就像老友重逢那样跟我攀谈了起来。他说：“什么叫真正的歌曲，只有邓丽君的歌曲才叫真正的歌曲。”
我笑笑，没说什么。
他又说：“你一定有学问，是个大学教授？在机关坐办公室？或者是暴发户？”说到这，他自我解嘲地笑啦，然后解释说，“暴发户就是有钱人。”
我摇摇头：“我失业啦。”
他的头摇的跟拨郎鼓似地说：“哄你哥呢？”
我马上掏出失业证给他看。他撇撇嘴：“可惜啦，你要在机关肯定是***。”
我敷衍地笑笑。
有一天，我碰上初中的一个女同学，聊了会同学们的情况后，她笑着问我：“你怎么认识我们单位陈二子呀？见你们好几回了，在路上聊的热火朝天。”
我说是在书店认识的。女同学直言不讳地说：“他有病啊。”然后用手指指自己的脑门。她告诉我，特殊年代，有个叫红艳的姑娘和他好，可他爸犯了错误后，红艳姑娘就不跟他好了，他因此受了打击……
这个叫红艳的女人现在跟二子在一个车间。她丈夫车祸死了两年多了。这个女人很坏，骗了二子一万块钱去不还啦。
我问过二子别人骗他钱的事，他轻描淡写地说：“就当肉包子打狗啦。”
夏天的时候，我见他自行车车把上挂了很多炒菜和馒头。我就问他干什么？他抹了把脸上的汗说：“给车间那帮妇女们捎的饭，她们嫌天热不愿出来买饭，我只好代劳啦，为人民服务嘛。”
厂里职工家的红白喜事，他都随份子，别人劝他说：“你没儿没女的，光棍一条，随啥份子呀？”他说：“我是自愿随的，我又不指望别人还我帐。”
厂里有个老工人得了癌症。他提着东西去医院看，临走偷着把1千块钱塞到了老人的枕头下。
女同学还告诉我说，别看他有病，喜欢跟车间那帮妇女们讲黄色段子。妇女们就笑话他说：“二子，你那东西还顶事不？”二子就说：“你跟我睡一觉不就知道啦。”妇女们就笑着骂他：“回家跟你娘睡觉去……不要脸……”他说：“你们要脸，孩子从哪来的？”妇女们就哄笑着去打他，他就赶紧跑开。
每当这时候，红艳就抢白他：“说话文明点。”他就恶狠狠地瞪她一眼：“要不你跟我睡一觉试试？”坏女人就打他一拳，红着脸跑开啦。
有人给他介绍对象，他喜欢挑肥拣瘦。车间的妇女们就脏他：“二子，先撒泡尿照照自己……”二子反唇相讥：“不用照，我是世上第一美男子。”
终于，有一个死了男人，长的还算标致的农村妇女二子相中啦，不料让红艳给搅黄了。红艳悄悄告诉二子：“我早打听好了，那女人有多种妇科病，还得过乙肝，你怎么能跟这样的人结婚呢？”
有一段时间没见到二子，挺想他的，就给他车间打了个电话，他不买手机，说有辐射刺激大脑和心脏。听到是我，他高兴地说：“哥们，我也挺想你啊！”
于是，我俩就在他的宿舍喝了回酒。我是第一次去他的家，是间平房，四十多平方。他用一个老式大立柜从中间隔开，里面卧室，外面客厅。引人注目的是，他有两个装满书籍、报纸以及老唱片的书橱。两个书橱都上着锁，上面贴着张毛笔字条：请免开尊口。
那天，二子喝高了，一会哭，一会笑……而且吐了一地……正当我一筹莫展的时候，一个大眼睛的中年妇女推门走进来，把二子扶到床上，边给他脱鞋边给他盖被子边嘟哝：“不能喝，逞什么能啊？”然后，又收拾地上的呕吐物。我借故告辞，她笑着把我送出门。
过了些日子，二子给我打手机说：“哥们，我要结婚啦，来喝喜酒吧。”
我去参加了他的婚礼，新娘就是那个大眼睛女人红艳。
后来二子告诉我：“有天晚上，红艳突然把两万块钱的存折交给我。我蒙了……红艳告诉我，一万是她借我的；另一万是我借给别人的，她帮我要回来啦。她借我钱不是给儿子结婚用，是怕别人把我的钱都骗光了，先替我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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