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骂的真脏
现在留下王庸还有用，
所以他没着急杀掉。
他转身时，看见林昭已经开始煮粥，正在给那老妇的孩子喂热粥，
林大壮则在训斥那些兵卒去拾柴禾。
风雪不知何时小了些，露出一角灰蒙蒙的天。
“林昭！”
他扬声道，“咱们去...施粥！”
马灯的光在雪地里晃了晃，映出少年郎清亮的声音：“是，殿下！”
江临云望着远处缩在墙角的灾民，忽然对林昭补充道：
“去把刑者提前备好的粮食，调过来。”
林昭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
“殿下是说……提前让刑大哥，运往云州的那批粮草？”
“正是。”
江临云脚下的积雪被踩得咯吱响，
“王庸是个废物，靠不住，咱们带的糙米只够应急，刑者备的那三万石陈米，正好派上用场。”
林昭应声而去，
不多时，
就见十几个穿着凌云镖局的人，推着推车从街角转出，
正是林昭去而复返。
推车蒙着厚布，掀开一看，
竟是满满当当的麻袋，袋口露出圆润饱满的陈米，还带着干燥的谷物气息。
“殿下，粮草已到。”
林昭单膝跪地，声音压得极低。
江临云点头：“架锅，生火。”
亲卫与林昭他们默契配合，转眼就在城南内侧支起了八口大铁锅。
林大壮领着几个亲卫抱来枯枝，火石擦出的火星落在柴堆上，
很快腾起橘红色的火苗，噼啪声里，
寒风，似乎都被挡在了火光之外。
林昭解开麻袋，陈米簌簌落入锅中，混着亲卫带来的少量糙米，
再添上雪水，木勺搅动间，渐渐溢出浓稠的米香。
这香气像有魔力，先是吸引了离得最近的几个灾民，
他们扒着墙根探出头，眼里满是惊惶与渴望。
“都过来吧！”林大壮扬声道，声音在风里传开，
这种事怎能让江临云亲自出马，所以他安排林大壮放粥。
“在下...是靖西王府的人，王爷初到云州，命我等给大家煮粥，所以你们从今日起，有粥喝，有活干，只要肯出力，就饿不着！”
起初没人敢动，
直到一个瘦骨嶙峋的汉子，壮着胆子挪了半步，
见他们只是添柴煮粥，并无恶意，才试探着喊道：
“真、真有粥喝？”
林昭舀起一勺滚烫的粥，白雾氤氲着他的脸：“排队就有，管够！”
这话像一粒石子投进冰湖，瞬间激起涟漪。
墙角的、窝棚里的、躲在树后的灾民们，
扶老携幼地围拢过来，很快排起歪歪扭扭的长队。
他们大多衣衫褴褛，手里攥着破碗或陶罐，眼神里却慢慢有了光。
王庸站在一旁，看着林昭有条不紊地分发粮食，
看着灾民们捧着热粥时的感激涕零，
他额头的冷汗，又冒了出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脑袋，能在身上待多久。
江临云端着一碗热粥，走到先前那个抱孩子的老妇面前。
孩子已经缓过劲来，正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他。
老妇接过粥碗，手还在抖：“谢、谢王爷……”
“老人家，”江临云蹲下身，声音放轻，“本王身边还缺些人，来我这里干活，管三顿饭，还能领粗粮。您家里有壮丁吗？”
老妇愣了愣，随即忙道：
“有！我儿子……我儿子昨天去寻吃的，还没回来，要是他在，肯定愿意去！”
“让他来找林昭登记。”
江临云指了指正在清点人数的林昭，“告诉他，登记完可以领些粮。”
老妇连连点头，浑浊的眼睛里滚下泪来，滴在粥碗里，溅起小小的涟漪。
日头偏西时，最后一锅粥也分完了。
林大壮收拾着锅具，林昭也登记了近两百个青壮。
江临云望着渐渐散去的灾民，
他们手里大多捧着没喝完的粥，脚步虽虚浮，却比来时多了几分力气。
“王爷！”
林昭走过来，账册上记满了密密麻麻的名字，
“剩下的粮食按您的意思，明天便在四个城门口放粥，
还有...登记的青壮里，有不少是安县逃来的农户，看来，安县被蛮夷毁的很严重。”
江临云接过账册，看着那些歪歪扭扭的名字，忽然问：“王大人呢？”
林大壮往旁边努了努嘴——
王庸正缩在墙角，对着一口空锅发呆，锦袍上沾着的粥渍冻成了硬块。
“这老小子刚才想偷偷溜，被我拦下了。”
林大壮粗声道，
“要不要把他绑去做苦力，让他也尝尝扛石头的滋味？”
江临云合上账册，雪光映在他眼底，冷得像块冰：
“不必。让他回府。”
他顿了顿，又道，“告诉王庸，明日卯时，本王看不见他送过来的三千石粮食，就用他的脑袋来抵账。”
这话透过风传过去，王庸猛地打了个哆嗦，连滚带爬地应道：
“下官……下官这就回去准备！”
说完踉跄着往知府衙门的方向跑，背影竟比灾民还要狼狈。
跟着他的其他官员，也都踉跄着跟了上去。
林昭望着他的背影，有些不解：“王爷，就这么放他走了？”
“云州是一个破布袋，四处都漏风，有他在，还能替咱们管着那些人。”
江临云拍了拍账册，又对着林昭道：
“也不知道这王庸贪了多少？林昭你明天跟着去监督他，他府上多余的粮食，全给我充进王府！”
林大壮挠了挠头：“还是王爷想得深！那咱们现在回府吗？天快黑透了。”
“回府！”
江临云淡淡的吐出两个字，
他就翻身上马，
林大壮他们也骑马跟了上来。
江临云回头望了望向城西的方向，暮色里灯火非常稀少，显得城里异常荒凉。
直到快要行至王府，
就见一道身影拦在了路中间。
江临云勒住马，
“王爷你看！”
林大壮指着泔水桶的旁边，有个黑乎乎身影，他左手拿着一个破碗，正往嘴里炫着泔水。
“看来这人饿极了！”
江临云翻身下马，踩着冻硬的积雪走过去。
那身影听见动静，猛地回头，脸上沾着污泥，眼神像受惊的野狗，手里还端着舀的半碗泔水。
“饿了？”
江临云声音不高，却让那人浑身一僵。
他慌忙的想要求饶，动作太急，摔碎了他左手上的破碗。
看着摔碎的碗，汉子突然本能的跪下磕头，却被江临云一把拦住了。
“林昭，”江临云没回头，“拿两个窝头来。”
林昭应声从马袋里取出油纸包着的窝头，递过去时，汉子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喉结上下滚动，却不敢接。
“拿着。”
江临云把窝头塞到他手里，“你是哪里人？”
汉子这才讷讷开口，声音嘶哑得像磨石头：“…俺...是安县张家庄的，村里被蛮夷烧了，俺爹娘……都没跑出来……”
他咬了口窝头，眼泪突然就涌了出来，混着脸上的污泥往下淌。
江临云看着他冻裂的手，指关节上还留着未愈的伤口，像是被刀砍过：
“蛮夷是什么时候来的？”
“就、就前天夜里，”
汉子哽咽着，
“他们骑着马，见人就杀，粮食全被抢走了……俺藏在草垛里才活下来，一路讨饭到云州，没想到……”
他看了眼王府朱红的大门，又低下头，“没想到城里也这么难……”
林昭在旁低声道：“殿下，登记的青壮里，有七个都是安县张家庄的。”
江临云沉默片刻，忽然问：“你会什么手艺？”
汉子愣了愣，点头如捣蒜：“俺会打铁！俺爹就是铁匠，俺从小跟着拉风箱，打锄头、锻镰刀，啥都能来！”
“那你跟着本王干！如何？”
江临云拍了拍他的肩膀，“记住！本王是靖西王，明天你就来王府吧，以后云州城的铁器，你去掌炉，管饱饭，每月十两银子再加四斗粗粮。”
汉子手里的窝头“啪”地掉在地上，他猛地跪下来，对着江临云重重磕头：“谢王爷！谢王爷！俺要是偷懒，就让蛮夷把俺叼走！”
江临云微微一愣，这家伙看着老实，嘴里骂着可真脏！
江临云把他扶起：
“起来吧！安县的仇，得靠你们自己报。但眼下，先把肚子填饱。”
汉子抹了把脸，攥紧拳头点头，
他就接过林昭递来的新窝头，
转身时，他脚步坚定了不少，背影渐渐消失在暮色里。
林昭看着他走远，忍不住道：“这云州城里藏着的能人，怕是不少。”
“是藏着不少饿肚子的人。”江临云翻身上马，
王府的灯笼在风雪里摇曳，映得朱门红得像血，“王庸贪走的，蛮族抢走的，终究要一点点拿回来。”
进府时，
守在门口的老仆，想接过他的棉袍，却被江临云拦住了：
“不必。把所有的空房收拾出来，让那些青壮住。”
他顿了顿，又道，“备些热汤，给登记的青壮送去些，就说是王府的晚饭。”
老仆愣了愣，连忙应声。
“是！王爷...老奴想说...书房有一个人，好几天了，一直在等王爷！”
江临云有些纳闷儿，到底是谁？会找他？
“带路！”
新王府江临云第一次来，并不熟悉路。
老仆应了一声，便走在前面带路。
林昭也跟在了最后面。
他看着院里落满积雪的假山，忽然道：
“殿下，您是不是早就料到云州，会有这么多吃不饱的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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