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救人
茶室里静得能听见香炉里檀香燃烧的细微噼啪声。
商老夫人缓缓将一个沉甸甸的锦袋推向桌子对面，锦袋口微微敞开，露出里面黄澄澄的金条和几张大额银票，那分量，足够在城里最体面的地段置办一处带着花园的小洋房，余下的也足以让人后半生衣食无忧。
“萧姑娘，”商老夫人的声音平稳，不带丝毫情绪，却自有千钧之力，“你是个聪明人。这些，是你应得的补偿。离开泽奕，你们……不合适。”
萧红看着那袋足以改变许多人一生的财富，眼神里没有出现老夫人预想中的贪婪或挣扎，反而异常平静。
她甚至没有伸手去碰一下那个锦袋，只是抬起眼，目光清亮地直视着对面那位不怒自威的老人。
“老夫人，”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北平女子特有的爽利与坚定，“这钱，我不能收，我不会离开泽奕。”
商老夫人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对方会拒绝得如此干脆，甚至连一丝犹豫都没有。
“泽奕对你只是一刷新鲜，不要相信男人的话。”
“他不是的，我相信他。”
老夫人则是淡淡笑了，“我一个过来人都不信男人的话，你信什么呢？”
萧红则是笑了笑，“老夫人这话说的……他是您的孙子，您还不信吗？”
萧红微微挺直了背脊，继续道：“而且，您之前答应过我，给我三个月时间。如今期限未到，您这样做，是不是有些……不守信用了？”
她语气不卑不亢，竟带着几分质询的意味。
空气仿佛凝固了。
商老夫人凝视着萧红，眼前这个开酒馆的女子，身上没有她熟悉的闺秀的娇怯，却有一种在风尘里打磨出的韧劲儿和胆识，这让她在愠怒之余，心底竟也生出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言喻的欣赏。
她正要开口，茶室外的走廊忽然传来一阵嘈杂而粗暴的脚步声，夹杂着叽里咕噜的日语呵斥。
“砰”的一声，茶室的移门被猛地拉开。
几个穿着土黄色军服、端着刺刀的日本兵凶神恶煞地闯了进来，为首的一个小队长目光阴鸷地扫视室内。
“搜查！可疑分子！统统不许动！”生硬的中文打破了茶室原有的静谧。
商老夫人何时受过这等无礼冒犯，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但她深知眼下形势比人强，只能强压怒火，端坐不动。
那日本小队长的目光在老夫人华贵的衣着上停留片刻，似乎判断她并非目标，随即又恶狠狠地瞪向一旁的萧红。
也许是萧红身上那股与这精致茶室略显格格不入的江湖气引起了他的怀疑，他猛地跨前一步，伸手就欲抓住萧红的胳膊盘问。
动作间，他的手肘粗暴地撞向了旁边茶几上滚烫的茶壶，那茶壶登时倾倒，冒着白气的沸水连同壶身一起，直直朝着商老夫人的方向砸去！
事出突然，所有人都愣住了。
商老夫人下意识地想躲，可年迈的身体反应不及，眼看就要被烫伤——
电光火石之间，坐在外侧的萧红动了！她没有丝毫迟疑，几乎是本能地猛地侧身扑了过去，用自己的后背和手臂牢牢护住了商老夫人。
“哐当！”茶壶砸在萧红的肩胛骨上，发出一声闷响，滚烫的茶水泼溅了她半边身子，单薄的夏衣瞬间湿透，贴在皮肤上，灼热的刺痛让她控制不住地倒吸了一口冷气，脸色霎时白了三分。
但她咬紧牙关，硬是没哼出声，依旧维持着保护的姿势，将商老夫人紧紧护在身后。
日本兵见状，似乎也觉无趣，又或许是确认了她们没有威胁，骂骂咧咧地推搡着离开了，继续搜查下一个房间。
茶室里重新恢复了安静，只剩下弥漫的水汽和淡淡的茶香，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皮肉灼伤的气味。
商老夫人惊魂未定，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疼得额头沁出细密冷汗却依旧挺直着脊梁的萧红，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她看着萧红被烫红的颈侧和湿漉漉的衣袖，那袋沉甸甸的金条还孤零零地躺在桌子上，此刻却显得如此讽刺。
她沉默了片刻，终于伸出手，不是去拿那袋钱，而是轻轻扶住了萧红微微颤抖的胳膊，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与叹息的语气低声道：
“你……你这孩子……”
萧红只是强忍着笑笑，“没事的……”
“怎么没事……疼么？”
看着老夫人忽然关心自己，萧红忍着摇摇头，“不疼。”
“胡说，怎么不疼，我看着都疼，走，去医院。”
最后，商老夫人带着萧红来到医院。
商泽奕看见是奶奶来，还带着萧红。
“奶奶，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小红烫伤了，你给她看看。”商老夫人说这话的时候还透着几分担忧。
商泽奕的目光在触及萧红颈侧那片刺目的红痕与湿透的衣衫时，骤然一紧。
他来不及多问，立刻检查，那小心翼翼的动作与他瞬间紧绷的下颌线，泄露了他心底远不如表面平静的波澜。
“是沸水烫伤，面积不大，但程度不轻，需要立刻清创上药，预防感染。”他语速极快，是对着奶奶解释，目光却牢牢锁在萧红因忍痛而微微发白的脸上。“跟我来处置室。”
处置室内，消毒水的气味弥漫开来。
商泽奕戴上无菌手套，动作轻柔地为萧红清理伤口。
萧红控制不住地瑟缩了一下，倒吸一口凉气，却死死咬住下唇，没让自己哼出声。
“疼就叫出来。”商泽奕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错辨的心疼。
“没事……不疼。”萧红依旧摇头，声音有些发虚。
商老夫人一直站在一旁，沉默地看着。看着自己一向冷静自持的孙子，此刻眉头深锁，每一个动作都极尽轻柔，仿佛对待一件稀世易碎的珍宝。
她忽然想起萧红在茶室里那句“我不会离开泽奕”，以及那毫不犹豫挡在自己身前的单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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