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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5章


王琦瞪大双眼,在衙役上来拉住他时大喊出声:“等等,我虚报什么信息了……”

    但没人听他说话,衙役随手往他嘴里塞了一块布,直接就拖下去。

    王琦这才惊慌起来,一脸恐惧的看向贺县令和四周。

    贺县令又抬起惊堂木,正要先退堂,薛韶就起身阻止道:“贺县令,本官看百姓于律法上所知甚少,趁着大家都在,你不如宣讲一下相关法律,只当是普法了。”

    贺县令一怔:“普法?”

    薛韶目光清冷的扫了他一眼后道:“教化亦是县令之责,太祖高皇帝为了给百姓普法,特意编《大诰》一书广布天下。”

    贺县令脸一红,他光去抓经济建设了,教化上,也是把主要精力放在本县的秀才、举人和进士考试上,对于秀才之下的考试和教化工作,基本上不上心。

    毕竟,教化的政绩衡量标准就是县城一届出几个秀才,出几个举人,是否有进士得中……

    谁会向下教化?

    哦,太祖高皇帝会。

    那位草莽出生的皇帝,恨不得他的臣民,每一个都识字,每一个都精通律法,既可以保护自己,也可以打击贪官污吏,从每一个角落助他治理好国家,让天下每一处都充满光亮,而没有黑影。

    所以,他立国之后就让人在《大明律》的基础上编了一本《大诰》。

    《大诰》普及的是一些常见的法律知识,当中还有案例列举,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教导百姓如何当一个有道德,有血性,有法律意识的良民。

    它不仅教导百姓当官后要清廉,还教百姓们遇到贪官要怎么举报,将贪官绳之于法。

    这本书是朱元璋的得意之作,哦,不是他写的,但是他极力主张臣子写的。

    所以《大诰》成书之后,朱元璋命各县衙、各县学、各书店都大摆特摆,并定了低价。

    为了推广这本书,还制定了相关的法律法规。

    比如,民犯罪之后,家中只要藏有一本《大诰》,便可罪轻一等;

    再比如,捐官者,须得通读《大诰》,还要学习《大明律》并通过相关考试。

    老朱就是,我既要你捐官的钱,又要捐官的质量,哪怕你没有实职,我也不能让你借着当官为所欲为,所以你得学习法律知识。

    初衷很美好,真到实行阶段,还真没几个能遵守。

    但律法的好处就在于,给想要较真的人光明正大的机会。

    此时,薛韶就有这个机会。

    贺县令也需要这个机会向薛韶,向皇帝表白自己。

    贺县令听明白了薛韶的言下之意,当即朗声向众人普及了一下抓捕王琦的原因,以及《大诰》的重要性,并提醒大家:“有识字,且有能力购买一本《大诰》的,可买一本回去,自己看,也可教导子孙,避免做令祖宗蒙羞之事。”

    贺县令看向薛韶,怎样,他这番普法加推荐做得不错吧?

    薛韶微微颔首,起身走到贺县令身侧,面向八个原告,以及在县衙大门外围观的百姓道:“风雨雷电晴皆是气象,因风调雨顺甚是难得,所以我们才年年祈福,年年祷告。”

    “风调雨顺难得,所以天灾才是常态,”薛韶道:“这世上家资丰厚的地主、士绅和商人亦有不少善人,比如钱塘钱家、苏州王家、常州肖家,不管是日常,还是遇到天灾人祸,皆慷慨解囊,怜惜百姓。真正的好人不会趁火打劫,以迹论心,王琦不过一狡诈之徒,而王家村村民,只是无奈被裹挟在其中的普通农户。”

    薛韶道:“若他们不为自己,不为家人上告,秋后,不仅家中的田地都被王琦取去,全家人还都要沦为王琦一家的佃农或长工,祖辈好几代的积累,顷刻化为乌有,以己度人,诸位可甘心?”

    闹轰轰的现场安静下来,围观的百姓心中酸楚难言,看向王进八人。

    见他们抬手擦拭眼角,心口就闷闷的,不再说他们是忘恩负义之辈。

    挤在人群中的一个书生突然挥手道:“走了,走了,王老爷本来就包藏祸心,此时不过被反噬罢了,我们一天赚不到二十文的人难道要在这里同情可怜抬抬手就能赚千万利息的人吗?”

    众人一听,轰然一散。

    但薛韶的话会借由他们的口舌传出去,传出去,一直传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那个劝人离开的书生走出几步,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薛韶。

    薛韶也正看向他,见他回头,薛韶就微微颔首,笑容以对。

    贺县令一直留意着,见状连忙问道:“薛大人认得他?”

    薛韶:“前天一起在街上摆过摊,他是给人写信,顺带卖些自己的字画,是个秀才。”

    杭州人才济济,秀才并不吃香,他家资不够,连开学堂都没本钱,只能给人代写书信,再卖些字画。

    前日薛韶与他做邻居时,见他言辞麻木冷淡,便知道他已经断了再考功名的想法,显然是心灰意冷了。

    不知道,他此时有没有重燃斗志?

    书生大踏步离开,他的确重燃斗志,他决定再努力一次,他要做像薛韶一样的官。

    贺县令对遇到薛韶这样的官却是苦恼不已,在一旁欲言又止。

    薛韶见他来回看他,来回看他,就是不吭声,最后还是他看不下去,偏头看向他,直接道:“贺县令有话直说。”

    贺县令连忙道:“大人当堂说那样的话,传出去会不会不好?”

    薛韶淡然:“有什么不好的?”

    贺县令噎了一下,喃喃道:“就,就有种撕破脸皮之感。”

    薛韶就上下扫视他,片刻后微微摇头:“贺县令,你脸皮这么薄,怎能当好一个县令呢?”

    贺县令瞪大双眼:“我,我脸皮薄?”

    第一次有人说他脸皮薄的。

    “不薄,那就是虚情假意了,”薛韶淡淡地道:“陛下将官员是如何贪污的案例写在《大诰》之中,是为了教百姓们识别贪官,更是为了让孩子们从小便知道,为官清廉是本分,从小就教他们若要做官,便要做好官。”

    “这是教化,”薛韶道:“皇帝尚且真诚,我等臣民,又何必虚情假意,故作一片太平?”

    他道:“既然产生了问题,还是普遍的大问题,更应该将它摊开。”

    贺县令大受惊吓:“怎,怎么摊开?”

    薛韶道:“这也正是我想和贺县令说的,杭州府应该要做一次教化宣讲了,就是向百姓们宣传如何防骗,如何防止高利借贷。”

    民间借贷业务在大明是合法的,各大钱庄、金银铺面、当铺,甚至民间个别大户,都涉及借贷业务。

    “《大明律》有规定,私放钱债,每月取利不得过三分,年月虽多,不过一本一利,违者笞四十,没收超额利息,贺县令,高利贷不仅害人,也害己,所以才要宣传。”

    但这件事要说透,就得说到各阶层是怎么通过各种手段压迫百姓,从他们手中抢夺土地、房屋铺面的,去年一场风灾,不说浙江,杭州便出现了不少流民。

    他们是怎么成为流民的?

    一旦深究……

    贺县令咽了咽口水,生了退缩之意,他苦笑道:“薛大人,你胆子比天大,本县却没有这样的雄心壮志,我这都要贬职罢官了。”

    薛韶冲他意味深长的一笑道:“杭州将要有大变,此时一动不如一静,贺县令虽有失职之处,但于此时的杭州来说却是比较合适的一个县令。”

    说罢,薛韶冲他微微点头,表示谈话结束,带着喜金离开,留下愣住的贺县令。

    贺县令等他走没影了才回过神来,扭头问师爷:“他这是何意?难道我这官还能继续做?”

    师爷沉思:“大人上任两年,还有一年的任期,他是江南巡察御史,若他肯为大人作保,大人的确可以继续留任,待一年后考核政绩,若政绩为优,或许可以将功补过,再留任三年也说不定。”

    只要贺县令每年都能拿到良,三年之后,他即便不能升职,平调到其他地方当县令也没有问题。

    师爷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低声道:“大人寒窗苦读十余年,难道甘愿就此回乡?”

    那当然是不愿意的。

    他五岁启蒙,年二十五岁才考中进士,后又任了三年县丞,三年县令,这才升到这里,虽然还是县令,这里却是上县。

    他也是有雄心壮志的,想着他得在四十岁之前升到知州,那就能在四十六岁左右升任知府,稳扎稳打,或许五十可回京进入六部,搏一搏六部侍郎之职,只要活得够久,不犯错,未必没有入阁的机会。

    试问,哪个文人不想着入阁拜相呢?

    只要薛韶这次不把他一撸到底,其实他拼一拼也不是不可以。

    他眼珠子在眼底飞快的转动,师爷比他还要灵活,低声道:“大人,薛大人的提议就是一大政绩了,此教化之法若生效,虽然会得罪一批人,但也能遏制农民失地,继续产生流民,再有民声,大人政绩为优大有可能,甚至……”

    “甚至杭州要是做成功了,还可以此为典型推广全国,到时候我贺知的大名就传遍整个天下,我,就是名臣!”

    师爷连连点头,双眼发亮:“贺公大展宏图,指日可待啊!”

    贺县令心潮澎湃,当即决定:“干!反正我家又不在杭州,大不了回家种地去!”

    师爷家也不在杭州,而且,他们俩人到杭州都只有两年,并未在此深植,所以随时可以拔身就走。

    这也是异地为官,且三年一届,一般两届就要调动的重要原因。

    薛韶一出县衙,等在外面的王进等人立即上前,跪下就要拜。

    薛韶一把将人拉住,浅笑道:“不必如此。”

    王进眼眶红红的:“多亏大人为我们说话,不然我们今天……官司赢不赢不说,我王家村以后怕是要成为忘恩负义之辈了。”

    薛韶道:“这是因为大家不知其中的骗局,世人多善,便也多将人往好处想,自然想不到其中的险恶用心,待见识多了,知道了人心,就知道你们是被逼到了绝处,并非忘恩负义之辈。”

    王进连忙问道:“那我们要怎么才能让他们知道呢?今日围在县衙外的人是知道了,可他们毕竟只是少数人,其他人,尤其是我们村附近的村子,怕是觉得我们是忘恩负义之辈。”

    薛韶笑道:“只要你们赢了官司,将利息压下来,你们再多念念王家曾经救苦救难的好,他们会知道你们的本性的。”

    “啊?”

    “王家救苦救难?”

    “是啊,不论他们本心是不是坏的,他们的确借了你们粮食,你们只管这样传,结果会终如你们所愿的。”

    有时候适当的念敌人的好,反而能招来更多的同盟。

    尤其是,那些人同样有大利益被捆绑,当他们也想从王家要回自己的田地时,他们天然就成了盟友。

    王进不太懂,但一一记下,打算回去找老人们商量。

    他们不懂的事,老人们或许会懂。

    为了方便他们后天进城告状,薛韶还给了他们一把铜钱:“下次开堂是在后日,你们可以请村里一些老人同行。”

    王进想了想,接过铜钱,对薛韶拜了又拜。

    喜金见他们走远,连忙抱着一只黑猫上前:“少爷,潘小黑来找我们了。”

    薛韶伸手接过黑猫,笑问:“你在哪儿找到的它?”

    “在那儿。”

    薛韶扭头看去,喜金就乐哈哈的道:“它刚才就蹲在哪儿,一边竖着耳朵听少爷说话,一边盯着人吹糖人。”

    薛韶就上前买了两个糖人,一个给潘小黑,却不给它吃,而是给它看的;

    另一个则拿回客栈给潘筠。

    潘筠咔嚓咔嚓几口就给吃了,她道:“今天好多人要来见我,我都给拒绝了,我打算明日去宁波走一走。”

    薛韶手一顿,问道:“你不等杭州的结果出来吗?”

    潘筠笑道:“皇帝已经给孙大人回了公文,过两天才能到,我来去方便,不必耗在这里,等他收到了公文,说服了杭州的士绅商人们,我再过来。”

    薛韶挑眉,略一思索便问道:“那怎么选择去宁波?莫非,你更想把海港建在宁波?”

    潘筠冲他笑了笑。(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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