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写信
夜都深了，翟景明和邢九还没歇着，俩人就着一盏油灯，手里都捏着笔，信纸摊在桌上。
还是邢九先开了口，笔尖悬在纸上没落下：“景明，你当真要把这法子写给师傅，让他老人家再传给师兄弟们？”
翟景明手里的笔顿了顿，抬头看他：“确定啊，怎么了师兄？”
“可要是咱们把这法子交给官府，说不定……说不定就能谋个一官半职了。”邢九声音压得低了些，眼里晃着点不确定的光。
翟景明听了就笑，放下笔往后靠了靠：“嗨，师兄，你是想当官？”
邢九被问得愣了愣，手里的笔转了两圈，才慢慢叹了口气。他想起自己那点身世——二十多年前，他爹本是洛城守尉，多风光的日子，后来遭了连累，满门抄斩，只剩他一个，还是当年小云她爷爷偷偷把他藏起来，才捡回条命。
“算了吧。”他摇了摇头，眼神沉了沉，又很快暖回来，“我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老婆孩子热炕头，还能做自己喜欢的活计，够了。”
翟景明听了点头：“那可不就是这个理？你我都没那当官的心思，这方子是利国利民的好东西，交给师傅才对，他们手里能用得更妥当。”
邢九这下没了犹豫，笔尖落了纸，““你说得在理，对了，你之前琢磨出来的那曲辕犁，也早告诉师傅了吧？”
“嗯，上月刚把图纸写了信发出去，估摸着这时候师傅他们刚收到。”翟景明说着，又拿起笔。
邢九看他一眼，忍不住笑：“不过你也真厉害，自打娶了媳妇，像是开了窍似的，这实用的好东西一个接一个地琢磨出来。”
翟景明听了也笑，笔尖在纸上顿了顿：“这也有师兄的功劳，当初若不是把你叫来搭把手，那水车哪能这么快就弄明白？”
“哈哈哈，那咱们就共勉！”邢九说着，低头在信纸上写得更顺了。
又过了一会儿，信都写得差不多了，翟景明才放下笔，起身去洗漱。
翟景明轻手轻脚推开门，连灯都没敢点，摸着黑就往床边挪。鞋底蹭着地面，只敢发出点儿蚊子叫似的声响——生怕吵醒里屋躺着的人。
哪想刚挨着床沿，身后就飘来句问话，没带半分火气，却把他惊得一哆嗦：“这都快三更天了，才回？”
是时雯的声音。翟景明松了口气，也不藏着了，摸出火折子点亮油灯，昏黄的光映着他脸上的倦意：“刚把信写完，耽搁了些时候。”
“大晚上的，给谁写信这么要紧？”时雯从被窝里探出头，眼里带着几分好奇。
“给我师傅。”随口应着。
时雯来了精神，坐起身问，“倒从没听你提过，你师傅是做什么的？方便说说不？”
翟景明顿了顿，手里的动作没停，语气也松快下来：“这有啥不方便的。我师傅是墨家的人，外头都叫他们‘墨者’。”
“那你也算墨者？”时雯追问。
翟景明听了，笑着摇了摇头：“不算不算。我师傅就教我们做些小玩意儿，像修补个农具、扎个木鸢、做个家具啥的，真正的墨者会做的那些武器，他半点儿不没教过我们。”
时雯又追着问：“既是墨者的徒弟，咋不教你们机关术？听说墨者的机关术，能造会跑的木车、能飞的鸟雀，可神了。”
翟景明声音沉了些：“教了也没用，我们当不了真墨者。”
“为啥当不了？”时雯凑得更近，眼里满是疑惑，“你们跟着师傅学手艺，不就是要入他的门吗？”
翟景明抬头看了看油灯里跳动的火苗，好半天才开口：“当了墨者，就得随时准备送死。他们要帮弱的打强的，要守那些快被攻破的城，哪天把命丢在战场上都不一定——可这不是我们想要的。”
时雯听完，没再追问，只是轻轻“哦”了一声，重新躺回被窝里，声音软下来：“也是，能好好活着，比啥都重要。”
翟景明脱了外衣便钻进被窝，刚把灯吹灭，腰就被一双温软的手轻轻抱住。
时雯的脸颊贴在他后背，声音带着点儿刚躺进被窝的暖意：“还是当我夫君好，不用想着送命，夜里能安安稳稳躺一张床，天亮了一起做想做的事。”
翟景明浑身一僵，随即慢慢放松下来，反手轻轻拍了拍时雯的手背。他没说话，只把身子往她那边挪了挪，鼻间飘着她发间淡淡的皂角香。
在小庄又住了三日，翟景明每日都去河边查看水车，转着轮轴、查着木榫，确认水流带动轮子时稳稳妥妥，半点儿卡顿、松动都没有，这才放了心。
临行前，邢九把工具包捆得紧实，跟两人道：“我先回黎县取些东西，三日后咱们在翟家的田地碰面，保准把水车立起来。”
翟景明点头应下，帮着邢九把东西搬上驴车。
翟景明和时雯看着车影消失，才相携转身坐上马车回了翟家。
翟景明夫妻俩一进翟家大门，便分了两路——翟景明径直去找老爷子说话，时雯则是往翟夫人屋里去。刚掀开门帘，时雯就笑着喊：“娘，我们回来了！”
翟夫人正坐在炕头做针线，见儿媳进来，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拉着时雯的手上下打量：“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前儿听底下人说，你那庄子上安了架水车？”
“可不是嘛娘，”时雯挨着她坐下，眼里带着笑，“是夫君和他师兄一起动手安的，往后浇地可省劲多了。”
翟夫人一听，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拍了拍儿媳的手：“我就说我这儿子，跟那些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不一样！如今看来，果然是个踏实过日子的，没亏了你。”
时雯连忙点头，语气真诚：“夫君自然是最好的夫君，不过娘您也是最好的娘呀！”
这话一出，翟夫人忍不住“哈哈哈”笑出了声，眼角的细纹里都透着欢喜，只觉得这日子过得，是越来越顺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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