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后事

没有鼻息，喊也不应声。小燕扯着嗓子哭阿奶，时老大几个脚跟钉地上似的，挪都挪不动。小燕越哭越凶，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扯着时老太的胳膊不撒手：“阿奶！你咋不理我啊？快起来！饭都要凉了！”

时老三先回过神，两步冲过去，手往时老太鼻子底下一放——凉丝丝的，啥气儿都摸不着。他“扑通”蹲下来，抱着时老太的腿就哭：“娘！娘啊！你咋就这么走了啊！”

时老大想迈脚过去，可腿沉得像灌了铅，嘴张了几张，半天没憋出一个字，只觉得嗓子干得发疼，像是被灶膛里的烟呛住了。

时老二站在老大旁边，嘴唇哆嗦着，眼睛直勾勾盯着老三怀里的娘。方才娘还坐着说天要变了，现在却是一动不动。他想上前，腿却软得发飘，最后只蹲在地上，双手捂着脸，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响，跟堵了团湿棉花似的…”

小燕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身子一抽一抽的，拽着时老太的胳膊摇：“阿奶你醒醒！我不闹你了，你别睡了行不行？你说过要教我扎红头绳的……”  话没说完，就哭着扑到时老三背上，哭得更响了。

众人僵着的身子总算活泛过来，你推我搡地凑到时老太跟前，有伸手探鼻息的，有摸胳膊试体温的，眼里的泪水啪啦啪啦往下掉。

厨房那边早听见堂屋里哭喊声不对劲，几个媳妇手里的锅铲、抹布都没顾上放，围裙擦着手上的水就往这边跑。一看见屋里的场景，脸上的笑模样瞬间垮下来，嘴角抿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

正乱着，牛氏拨开围着的人挤进来——她是大媳妇，平时家里虽然没啥用到她的地方。可她此刻皱着眉，声音亮堂却不尖厉：“哭有啥用？人走都走了，都杵在这儿挡着干啥！”  说着就冲时老三扬下巴，“老三，别愣着！快把娘抱屋里炕上去！”

时老三这才从愣神里醒过来，抹了把脸，小心翼翼地抱起时老太——娘的身子已经发沉，他胳膊肘架着娘的腿弯，手护着娘的后背，脚步放得轻悄悄，生怕碰着娘似的往屋里挪。

牛氏又扭头喊刘氏：“二弟妹！去西厢房樟木箱里把娘早备好的那套衣裳找出！”  刘氏应了声“哎”，转身就往西厢房跑。

接着又冲苏秀和郑氏喊：“苏秀、郑氏，你俩去灶房烧热水！多烧点，兑得温温的，给娘好好擦个身子——娘一辈子爱干净，走也得走得体面！”  苏秀和郑氏对视一眼，都收了眼泪，一个去拎水壶，一个往灶膛里添柴。

最后牛氏看见在人群里的李青青，又道：“小二媳妇，你把院里的娃们都领去你那院！别在这儿哭哭啼啼添乱，看着别让他们乱跑，等事儿顺当了再叫他们过来！”

李青青连忙点头，转身就去拉旁边抹眼泪的安乐、安喜，又喊屋外的几个小的：“来，跟我去我那院，咱别在这儿吵着太奶。”  一群娃虽不懂啥叫“走了”，但见大人们都严肃，也不敢闹，跟着李青青安安静静的走。

屋里屋外的人听了牛氏的话，都手脚麻利地动起来——时老三轻手轻脚把娘安置在炕上，刘氏翻箱倒柜找着寿衣，苏秀和郑氏守在灶房盯着火，李青青领着娃们往西院去，没一个再愣着的。

牛氏看众人都动了，转头见时老大还抹着眼泪，肩膀一抽一抽的，就走过去用胳膊肘捅了捅他：“哭能哭出啥来？别光顾着掉眼泪了，该干啥干啥去！这时候你当大哥的不撑着，谁撑着？”

时老大被捅得晃了晃，吸了吸鼻子，用手背狠狠抹了把脸——眼泪混着鼻涕蹭了满手背，他也顾不上擦，哑着嗓子应了声“知道了”，站起身就往院外走。

时山也快步跟上去：“大哥，干啥去？”

“去外院叫周年，让他赶紧安排人！”  时老大脚步没停，声音里还带着哭腔，却透着股急劲儿，“一是去黑石县报丧，让你老四、小满他们几个立马回来；二是再派个人去县里，把你小四两口子也叫回来——娘走了，家里人得全乎着！”

两人快步走到外院，周年一帮人正在吃饭，见时老大红着眼圈过来，心里头咯噔一下，赶紧迎上去：“大哥，咋了？是……”  话没说完，就见时老大点了点头，眼泪又要掉下来：“周年，我娘走了，你赶紧找两个腿脚快的——一个骑马去黑石县，给小满他们报丧，让他们越快回来越好；另一个去县里，叫小四两口子也赶回来，别耽误了！”

周年一听，眼圈瞬间红了，忙应道：“哎！你放心，我这就去安排！”

外院的人饭也不吃了，一听见时老大说时老太没了，那点过年的热乎气“唰”地就散了，一个个抹起了眼泪。

时山站在外院当心，看着这乱糟糟的光景，他清了清早就喊哑的嗓子，拔高了声音喊：“都别哭了！哭能把灵堂哭起来？我娘一辈子好强，咱得让她走得体面！”

这一喊，院里的哭声渐渐歇了，都开始忙活起来。

周年用袖子擦着眼泪，看着去黑石县报丧的人骑马消失在村口，才转过身来，皱着眉问时山：“大姑娘那边……要不要也派人去说一声？毕竟是亲孙女。”

时山皱着眉，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她月份都那么大了，挺着个大肚子，路上颠簸不说，要是知道她阿奶没了，再哭坏了身子可咋整？先瞒着吧，等后事稳当了再说。”  周年点点头，也觉得这话在理，便没再提。

又说起其他亲戚，时山赶紧去找时老大商量：“年根底下，各家都忙着过年，这会儿去报丧，反倒搅了人家的事。要不……等过了初二再去？先把娘的后事安置妥帖，后续再跟亲戚们细说。”  时山应了声“好”，这事就这么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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