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再也不敢了

翟景明两口子跟时家人道了别，就往唐县赶——这才出去几天，俩人心里头早把家里那小家伙念得紧。

总算到了家，时雯先在外屋烤了烤火，把身上的寒气烘得差不多了，这才轻手轻脚往里头屋走。推开门一瞅，小家伙盖着小棉被，在炕中间睡得正香，小嘴还时不时抿一下。时雯凑到炕边看了好一会儿，回头跟身后的大暑说：“你瞧瞧，咱就走了这几天，这小昭昭是不是又长开了些？看着比先前壮实多了！”

大暑也凑过来瞅了瞅，笑着点头：“可不是嘛！”

时雯直起身，想起没见着奶娘，就问旁边站着的小暑：“小暑，奶娘呢？这会儿咋没在屋里看着孩子？”

小暑赶紧回话：“回少夫人，奶娘被老夫人叫到上房问话去了，走了有小半个时辰了。”

“哦？这奶娘是咱本地的？家里还有啥人？她自家孩子多大了？”

“就是咱唐县里头的，家就在西街口，她家里日子紧巴，自家孩子刚满三个月，家里快揭不开锅了，这才出来当奶娘贴补家用的。”

时雯听了点点头，又问：“这几天跟她相处，你看这人咋样？实在不实在？”

小暑往时雯跟前凑了凑，压着点声音说：“回少夫人，奴婢这几天留心看了，奶娘是个老实人，对小主子也上心，就是性子偏静，不爱说话，平时除了哄孩子、做活，也不跟院里人瞎唠嗑。”

时雯听了倒不介意，摆摆手：“不爱说话算啥毛病？老实本分、对孩子好就行，嘴碎的反而麻烦。”说罢，她又扫了眼屋里，随口问：“咱这院里倒安生，家里头最近没出啥别的事吧？”

小暑又往门口瞅了瞅，才压低声音说：“别的事倒没有，就是……就是柳姨娘那边，前儿请了大夫来，说是又有身子了。夫人知道后，脸就没松快过，瞅着不太高兴呢。”

时雯听了这话，脸上半分波澜也无，只端着平日那副淡然模样，慢悠悠开口：“哦，晓得了。那是上房里的大事，轮不到咱们晚辈瞎掺和。咱啊，把自个儿院里的人管好了，守着咱这宝贝疙瘩，别瞎打听，更别乱传话，保准啥岔子都没有。”

“是是是，院里的人我都叮嘱好几遍了，谁敢多嘴我饶不了他们。”

翟景明这边已经到了书房，推开门一瞧，翟父正在账本上一笔一划地核对着数目。

“爹，跟您说点事。”翟景明放轻了声音。

翟父头也没抬，笔尖还在纸上划着：“说吧，啥事儿？”

翟景明朝身后跟着的五斤使了个眼色。五斤心领神会，连忙拉着旁边伺候的书童，轻手轻脚退了出去，还顺手把书房门给掩上了。

屋里就剩父子俩，翟景明凑到翟父跟前，压着嗓子把时老太说的“天要变了”那句话，还有老时家打算囤粮的应对法子，一五一十说了。

翟父这才停下笔，眉头微微皱起，抬眼看向儿子：“你也这么觉得？”

“嗯，我瞅着她家人说的在理。咱家又不缺那点银子花，粮食存着也占不了多大地方，总归是个稳妥法子。”

翟父语气里带着点惋惜：“可去年的收成，除了那二百亩的水稻，剩下的早都卖得七七八八了。”

“卖了就卖了，也没法子了。剩下的咱就别动了，直接装粮仓里存着。稻子不脱壳，也不爱生虫，能放挺久。”

翟父沉默片刻，终是点了头：“行吧，那就听你的。”说着又想起一茬，“对了，今年春种的种子，你岳父家还给咱备好吗？”

翟景明一拍脑门：“哎哟，这茬我倒忘了问。回头跟小雯提一嘴，让她问问她爹。”

“行，可别再忘了。”翟父叮嘱道，又低下头去扒拉账本。

翟景明刚踏回自己屋，脚还没站稳，眼睛就直往炕那头瞅，他哪还顾得上孩子睡没睡熟，三步并作两步凑过去，小心翼翼又带着股子急切，直接把软乎乎的小家伙抱进了怀里。

“我的小宝贝哟，爹爹回来啦！”他低头就往孩子的脸蛋上亲，一口接一口，声音里满是藏不住的稀罕劲儿，“是不是爹爹的乖宝贝？让爹爹好好抱抱。”

时雯在一旁看得直皱眉，连忙上前：“你快放下！孩子睡得正香呢，别给弄醒了！”

“没事没事，”翟景明还舍不得撒手，又轻轻蹭了蹭孩子的小手，“我就稀罕这一会儿，不碍事。”

话刚说完，怀里的孩子“哇”地一声就哭了起来，小胳膊小腿还一个劲地蹬着。时雯又气又无奈，赶紧从他怀里把孩子接过来，一手托着屁股，一手轻轻拍着后背，嘴里还哼起了平日里哄睡的小调。

等孩子的哭声渐渐小了，呼吸也慢慢平稳下来，时雯才轻手轻脚把孩子放回炕上盖好小被子。这才有空转过身，对着还在一旁傻笑的翟景明，抬手就轻轻捶了他几下：“都怪你！孩子好不容易睡熟，又被你弄醒，看你下次还敢不敢！”

翟景明立马摆出一副讨饶的模样，双手举过头顶，连声道：“不敢了不敢了，夫人我真不敢了！”

他身子还往时雯跟前凑了凑，语气软得像团棉花：“下次我肯定等咱宝贝醒了再抱，再也不搅扰他睡觉了，你就别气啦。”说着还偷偷瞥了眼炕上的孩子，生怕再惹得时雯动气。

日子就这么在夫妻俩的打打闹闹、一颦一笑里，慢悠悠地往前挪着。炕头的孩子日渐长开，眉眼间渐渐有了几分夫妻俩的影子，屋里的笑声也比往日更稠了些。

只是偶尔，在给孩子换衣裳的空档，或是夜里哄睡后望着窗棂的月光时，时雯总会想起逝去的时老太。想起老太太生前的情节，想起那句“天要变了”的叮嘱，眼眶就忍不住发潮。她从不在翟景明或是下人面前露半分，只趁没人的时候，悄悄用帕子按按眼角，把那份沉甸甸的悲哀，轻轻埋进了心底最软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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