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现实世界4
决明的话都哽在喉间。
他很想说自己根本不在意这些东西，修行不易是真，可若是为了修行，置身事外，看着好友殒命，他不甘心。
沉玉的眸光依然留在楚柔的身上，“决明，我本不该在世上出现，人人都信我没有伤人之心，我知道。”
“可我想，若是凭借一己之私，将隐患留下，对谁公平呢？”
“假使我将来真的没了这双眼睛，我又怎么办？”
“总不能等到事情发生了，再去后悔，再去惋惜，再去补救。”
决明打断他，“总有办法的。”
沉玉抚上自己的眼睛，笑意苦涩，“没有办法。”
“我是浊气生就，凭借这双眼睛才是个正常的人，可世上再没有第二个盘古把眼睛留给我。”
“没有浊气，我将消亡于世间。”
“浊气太盛，便是祸患。”
世间事总是如此，容不得含糊周全。
决明的心往下坠着，“真是不公平。”
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天道就已经容不下他了。
所以决明才能明白楚柔的反抗和决绝。
换成他，他也要跟这老天斗一场，看看善恶是否真的只看命不看人。
西月过来时，狼狈得要命，那身漂亮的裙子被咬得稀烂，她几乎是扑倒在决明的怀里，“这些狼真是难杀！”
决明扶她起来，示意她去劝沉玉。
西月将剑丢在一边，看着沉玉那残缺的身体，叹了口气，“看来我们也没有白忙一场。”
她的精神实在是好，眸光清亮，炯炯有神，“沉玉，你看，我们可以逃！”
比起决明的沉稳，西月无疑大胆果断很多，她起身将沉玉的衣领勾住，然后推到水里，“把你的手弄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沉玉猝不及防，仰躺在水中，那一头银白的发更像是锦缎一般铺开。
他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除了第一下发出一声闷哼，便闭口不言。
决明将楚柔抱到石上，施法给她换了衣服，然后就坐在一边不吭声。
等他跑得差不多了，西月又将他一把拉起来，然后从怀里拿出来一枚碎片。
“你瞧，这是什么？”
沉玉本要再劝，西月却道“沉玉，我不是决明，你不要拿那些煽情的话同我废话，我和阿楚一样，要么干，要么完，她都不怕，你怕什么！”
这话将方才的压抑气氛消弥得干干净净，甚至于，沉玉一时间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西月啧了一声，将碎片塞到他手里“你发什么呆，快看。”
沉玉只能将碎片拿在手中细细看着，碎片通体发黑，隐隐有流光闪过，最让人注意的是上面繁复的纹路。
他总觉得这纹路有些眼熟。
西月蹲下身子洗了把脸，顺便把剑也洗了。
“我找遍了朋友，才在碧山找到了这个，沉玉，我知道你对阿楚的心，可你若是总是时时刻刻等着阿楚找办法，动不动就提什么死，提什么殉情，别怪我看不起你。”
“我和决明都不怕，你为什么要怕？我和决明都不担心，你又为什么要担心？”
沉玉被她一句一句追问得无言以对。
西月的声音也缓和了些“当日我们结交时，便说过，同心同德，不离不弃，万事不求苟全，沉玉，我和决明只管做我们的，你要是觉得生不如死，想当保全众人的滥好人，那就当我们在说废话。”
她越是这样说，沉玉就越是无地自容。
“我……”
西月示意他看楚柔，“她都不怕，你在怕什么？”
“而且比起怕，你现在更重要的是带她走，我和决明不能跟你们一起走，我杀了那天道的傀儡，又把你们带走了，它必定是要追责我。”
这话是真，沉玉当即就要挖眼睛，西月无语地把他的拉住，“你能不能把这两只眼睛好好留着，动不动就挖动不动就挖，你是有什么癖好吗？”
沉玉抿着唇，垂下眼帘，看着分外的可怜。
“为今之计，我们只能尽可能拖延时间，你带着阿楚去孽海，将这东西的来路探究清楚。”
西月说完就走，“决明，我们走！”
话音一落，两人就没了踪影。
沉玉只能看向楚柔。
他将她抱起来，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赶去孽海。
他们没走多久，追兵就到了此地。
为首的是个墨发玄衣男人，身材高挑，不苟言笑，他将四处查看了一番，“来晚了。”
这话一说，跟在他身后的几人都有些松了口气的模样。
“饫容，那现在怎么办？”
饫容将地上遗落的衣角捡起来，“他们必定要去孽海。”
只有孽海，才能遮掩住沉玉的踪迹。
他欲动身，有人拦他“饫容，我们一定要过去吗？楚柔……对我等均有恩情。”
这话也是众人心中所想。
饫容忽的冷笑，“你若是真的惦念恩情，该趁早将那个孽障除了。”
这话无人敢回应。
饫容走到水边，看着愈发诡谲的水，声音也冷了下来，“他本就是浊气而已，即便在天宫修行了也改不了，这是他的命！”
“如果他真的…真的心存感激就该回去，永远都不要再出现。”
“没有他，楚柔又怎么会落到这个下场。”
他字字句句都是对沉玉的不满，可究其心事，终究是怨恨他搅乱了楚柔的心，让她困在轮回中无力抽身。
等人都走了，饫容才蘧然抽出剑对着无妄海砍了一通。
“该死该死都该死！”
他的随从远远等着，直到他胸口不再剧烈起伏，冷静了，才走过来，“方才我嗅到了她身上的血腥味，恐怕是重伤在身，我们是否缓上两日再过去。”
饫容合上眼，手中的剑被攥得紧紧的。
不知多久，他又松了力，眼眸中俱是失落与迷茫。
“润青，他有什么好？”
“我和她朝夕相处，征战四方，她怎么能为了这种人自毁修为？”
是不解，也是不甘。
他都可以，自己为什么不行。
润青无奈，“这种事自然没有缘由。”
可到底是怕他情急之下，将两人逼到绝路，压低了声音，“你何妨成全他们？”
天宫之中，人人都对这事闭口不提。
沉玉并无差错，又是因他们而起，自然都觉得愧疚难当。
况且，楚柔付出颇多，不过一个男人而已，并不该追究到这个地步。
饫容微微侧头，“成全？”
“那我呢？”
“我算什么？”
润青叹了口气，“没有他，也是如此。”
饫容恰恰听不得这话，“即便如此，他也该死。”
润青劝不了，只能作罢，转言道“我的建议你觉得如何？”
饫容一时没有说话。
润青又道“她轮回百年，长久下去，恐怕再难回来，眼下你要想清楚，她才以凡人之躯受了雷罚，要是真打定了主意，恐怕保不住她了。”
红尘俗世之所以是历经受罚的所在，就是因为集齐了世间的情欲，私心起，情欲动，一身修为就成了齑粉，再难大成。
饫容一时无话。
“饫容，倘若你真心为她好，不如…不如亲自问问她。”
饫容想起楚柔的决绝，摇头“她不肯的。”
“我去找沉玉。”
饫容下了决心。
“润青，我去见他，如果他肯将眼睛交出来，回去无妄海，楚柔不必为难，天道一向偏爱她，她已经受了惩罚，只要…只要沉玉心甘情愿，她不会再受苦。”
润青无可奈何，只能道“但愿吧。”
饫容说走就要走，临走之前，将自己的法器交给他“你替我四处寻探。”
沉玉将楚柔带到孽海时，海水早已嗅到她的气息不断翻涌着。
被关在水下的魔物也闻风而逃不敢露面。
他将她放在岸边，潜心为她疗伤，可伤口才好，在动作停止的瞬间再次被体内残留的雷炸伤。
这无疑是一种折磨，沉玉不能再动，只能将她抱在怀中安抚。
不知是哪来的魔物在旁窥视，看见了楚柔已经深受重伤，随即便试探着要从水中出来。
那墨色的魔气几乎是将魔物的视线都引了过来。
沉玉低头吻她，将自己的一只眼睛放在她体内，随即用丝带缚住双眼，起身的瞬间，沉睡的灵剑苏醒。
魔物以为这是大好良机，伺机逃离，也有魔物眈眈相向，试图染指楚柔。
可在沉玉的身影出现在海水之上，剑气便如同利箭射入水中。
他手中的剑成了收割的利器，抬手腾挪间，哀嚎一片。
沉玉恍若未觉，银发在空中高高扬起，本就翻涌的海水彻底成了墨色，试图将他压下去。
可他不躲不避，一剑刺了下去。
海浪随着轰鸣声拍击在悬崖边上，激起阵阵黑浪。
不够。
沉玉提着剑，追到孽海最北，力竭之时，他单膝跪在地上，看着瑟瑟发抖极力想要上岸又被海水硬生生拖回来的魔物，“再敢窥伺，我必将尔等杀绝。”
他这会不再是什么凄凄楚楚温温柔柔的小木偶。
也只有在他们面前，他才像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可怜好友。
魔物早已识得他的厉害，连连告饶“我等不敢！”
沉玉慢慢起身，他走一步，魔物才喘一声，可他停了，魔物又挨挨挤挤推搡着要躲开。
他忽然弯腰，在水中一握，一条银白的鱼儿就在他掌中挣扎。
“给阿楚煲汤喝。”
这样想着，沉玉的神情终于温和了些。
那些魔物也极懂脸色。
等他回到了岸边，海中的水产就自己往他边上蹦。
沉玉并未看他们，只将楚柔抱在怀中，同她说着话。
话不多，都是之前不能同她讲明的话。
楚柔也终于从昏睡中醒来。
萦绕在鼻尖的梅香唤醒了她的记忆，温热的体温也将她的痛苦压了下去。
“沉玉，你在烤鱼吗？”
沉玉低头，眼眸尽是笑，“对。”
楚柔慢慢坐起来，仍是靠在他怀里，“真香。”
沉玉将鱼肉撕下来，喂到她嘴边，带着些小心，“烫。”
他俨然成了一个温情脉脉的小仙君，迫切地想要讨她的笑颜。
好像刚刚那个提着剑将魔物追杀到角落里的不是他。
楚柔大概知道这又是西月和决明所为了。
“沉玉，那些所谓的位面，都是你编造的，是不是？”
一想到他会自己编出这些乱七八糟的故事，还要受她的折辱，她就觉得…很奇怪。
“嗯。”
楚柔坐直了，看着他温顺的眉眼，“你……被我这么对待，不觉得…很奇怪吗？”
每个故事里都是她在想方设法折腾他。
沉玉看着她的眼睛，声音很轻柔，“不奇怪，无论你对我做什么，我都喜欢。”
只要她爱他，苦楚自然不是苦楚。
楚柔身上很疼，可这疼更像是一种警告。
她无端地想要再一次挑衅它。
“沉玉，你那些姿势，是谁教你的，嗯？”
沉玉的耳尖霎时红透了。
他想要垂下头，视线也不敢落在她身上。
楚柔抬起他的脸，轻轻笑着，“你还没有和我接过吻。”
除却故事里的亲密，他们还从来没有真正地相处过。
可现在，楚柔很想和他亲近。
她眼眸似乎有鼓励，还有笑意，这平和温柔，像钩子，将他的身心都勾走了。
他缓缓低下头，吻在她的额角。
楚柔没有动。
沉玉便愈发大胆了些，又吻在她的唇上。
轻轻一碰，沉玉的心涨满了。
楚柔受不了他这么磨蹭。
直接将他的手搭在自己的腰上，然后勾住他的桌子，无声催促他。
故事里那些亲密缠绵的画面在沉玉的脑中浮现，他熟悉又陌生，将她捞到自己怀里，低头咬住了她的唇。
他低低轻喘的声音在楚柔的耳边徘徊。
楚柔用脸贴着他的脸，诱惑一般，“沉玉，你好香。”
是浓郁的梅香。
沉玉的呼吸更加急促了。
他将她抱着，却不敢动。
“阿楚，可以吗？”
这样问着，袖子一抬，岸边的房子现了身。
他抱着她走进去。
楚柔轻轻笑着，“沉玉，我想要你。”
想要和他在一起，想要和天斗一场，想要争一争这命。
沉玉将她放在床上，又用净尘决将自己清理干净。
这才敢跪在她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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