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钟正国的手段
厚重的铁门在钟正国身后缓缓闭合。
观察室内，单向玻璃将一切光线都隔绝在外，只留下审讯室内的惨白。
苏枫静静地站着，背影挺拔如松。
他看着监控画面中钟正国略显佝偻的背影，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弧度，在昏暗的光线中显得格外清晰。
他知道，由他亲手编织的这张大网，终于到了收紧的时刻。
那场他精心导演的夫妻反目、互相倾轧的戏码，已经落下了帷幕。
接下来，即将上演的，会是一场更加触动人心的戏——父女情深。
而他，将是这场戏唯一的观众。
……
审讯室内。
钟正国将手中那个与环境格格不入的精美饭盒，轻轻放在了冰冷的铁桌上。
金属与金属的轻微碰撞声，在这极致的安静中显得有些突兀。
他抬起头，那双一贯在人前保持着威严与深沉的眼睛，此刻洗去了所有面对苏枫时的卑微与伪装，只剩下一种如磐石般坚硬的冷静。
他深知，从他踏入这栋大楼开始，自己的一举一动就已落入无数监控探头的捕捉之下。
苏枫，那个年轻人，正躲在某处，像一只等待猎物犯错的蜘蛛，观察着他。
所以，他不能慌，更不能错。
他接下来要做的，不仅仅是探望女儿，更是一场献给所有观众的，无可挑剔的表演。
他调整了一下坐姿，身体微微前倾，开始慢条斯理地打开饭盒的盖子。
伴随着他的动作，那张因长期身居高位而显得有些僵硬的脸庞，肌肉线条竟奇迹般地柔和了下来，一丝笑意从眼角蔓延开，最终汇聚成一个充满慈爱与心疼的、属于父亲的笑容。
“小艾啊！”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为之的沙哑，却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个老父亲长途跋涉后的疲惫与关切，温暖得足以融化这间审讯室的冰冷。
“你看看，爸给你带了些什么？”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饭盒里的菜肴一一取出，“这可都是你平日里最喜欢吃的菜。
你啊，就是从小被我惯坏了，一点苦都吃不得。
现在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肯定……肯定是吃不好，也睡不着吧？”
他的话语不疾不徐，每一个字都饱含着一个父亲对女儿最深沉的关爱。
热气从精致的菜肴中袅袅升起，在冰冷的空气中氤氲出一团模糊的白雾，也暂时模糊了桌面上方可能存在的监视。
就在这短暂的、被水汽掩护的瞬间，钟正国那只布满岁月褶皱的手掌，看似无意地在桌面上轻轻拂过，收拾着摆放碗筷时不小心掉落的饭粒。
然而，他的食指，却以一种极其隐蔽而稳定的节奏，在冰冷的桌面上，飞快地划出了几个无形的字迹。
钟小艾坐在对面，脸色苍白，眼神中混合着倔强与深深的疲惫。
她静静地看着父亲的表演，看着那些她早已闻之欲呕的饭菜。
她很清楚，父亲此行绝非送饭这么简单。
当她看到父亲那只看似随意拂动的手时，她的瞳孔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
她冰雪聪明，瞬间便领会了父亲的意图。
她的目光从那些饭菜上缓缓移开，脸上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厌恶与委屈。
随即，她将双手放回桌下，仿佛是在整理自己的衣角。
在那只藏于阴影中的、白皙的手，在自己深色裤子的大腿布料上，用指尖，缓缓地，一笔一划地写下了三个字。
信息，在无声中完成了传递。
当钟正国看到女儿眼中闪过的那一丝了然，并微微向他点头的瞬间，他心中悬着的大石终于落了地。
他不动声色地完成了桌面上的清理动作，收回了手。
在那双浑浊的老眼中，一抹寒光如冰锥般一闪而逝，快得让任何监控设备都无法捕捉。
银行卡。
他瞬间就明白了所有的前因后果。
侯亮平！那个他曾经以为忠心耿耿，却最终为了活命而选择背叛的废物！
他终究还是把不该说的东西，全部都吐露了出来。
不过，现在知道，也还不算太晚。
钟正国心中念头急转，脸上慈父的表情却未曾有半分改变。
他将一双筷子递到女儿面前，目光再次落在她憔悴的脸上，声音愈发温柔：“来，小艾，快吃吧。
吃饱了，才有力气，去跟那些想要冤枉你的人斗争到底！”
他刻意加重了冤枉两个字的发音，像是在给女儿打气，也像是在对那些看不见的眼睛宣告自己的立场。
“你放心！”
他停顿了一下，让自己的眼神显得更加坚定，更加决绝，仿佛在许下一个重逾千斤的承诺，“有爸在！就绝对，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的！”
钟小艾机械地拿起筷子，夹起一口菜，面无表情地送入口中，味同嚼蜡。
这场饭，对她而言，无异于一场漫长的告别。
钟正国静静地看着女儿吃完了这顿“饭，心中最后的一丝牵挂也随之放下。
他站起身，开始将那些已经冷却的饭菜，慢条斯理地重新收拾回饭盒之中。
每一个动作，都显得从容不迫，仿佛只是完成了一次寻常的探望。
收拾完毕，他盖上了饭盒的最后一层盖子。
随即，他缓缓转过身，没有再看女儿一眼，只留给她一个冰冷而决绝的背影。
……
审讯室的门外，苏枫不知何时已经等在了那里。
他身姿笔挺，静静地倚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仿佛早已与走廊的阴影融为一体。
当钟正国那道身影从门内走出的瞬间，苏枫的脸上，那抹嘲弄的弧度再次浮现。
他像是与一个相识多年的老友叙旧一般，语气随意地开口了。
“钟书记，明天……应该不会再来了吧？”
他轻声笑道，“您这一大把年纪，为了点家事来回奔波，也确实辛苦。
而且，不瞒您说，关于钟小艾的一些犯罪证据，我们这边已经有了一些实质性的突破。
您再来，恐怕……就不太符合规定了。”
他的话语轻描淡写，却如同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钟正国所有的伪装。
然而，面对这毫不掩饰的挑衅，钟正国却并未如他预想中那般失态。
他只是停下脚步，缓缓抬起头，那双浑浊的老眼直视着苏枫，眼底深处翻涌着怨毒与不屑，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孤狼。
“哼！”
他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冷哼，充满了上位者对挑战者的蔑视，“只要你一天没有找到能把她钉死的证据，我就能来看我女儿一天！”
话音落下，他不再做任何停留，猛地转身，用肩膀狠狠地撞了苏枫一下，径直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那道背影，在长廊灯光的拖拽下，显得愈发阴沉，最终消失在黑暗之中。
苏枫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目送着他离去。
他微微眯起了那双深邃的眼眸，钟正国的身份毕竟特殊，盘根错节，想要一击致命，确实还需要最后一块，也是最关键的一块拼图。
不能急。
他缓缓从口袋里掏出那台黑色的工作电话，正准备先给家里报个平安，再部署下一步的行动。
可就在这时！
他手中的电话毫无征兆地疯狂震动起来，打破了走廊的死寂！
来电显示，是秦思远。
苏枫的眉头微微一蹙，一种强烈的预感涌上心头。他迅速按下了接听键。
“苏总工！”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了秦思远压抑不住的、因极度兴奋而微微颤抖的声音，“银……银行卡！
找到了！
就在侯亮平情妇家一个极其隐蔽的保险柜里！
我们，现在就回去！”
听到这句话，苏枫那张始终保持着冷静的面庞，终于缓缓地，绽放出了一抹发自内心的笑容。
那笑容里，有玩味，有释然，更有一个布局者，看到所有棋子都落到预定位置时的，属于胜利者的从容。
……
与此同时，另一边。
钟正国快步走出了大楼，坐上了那辆早已在此等候多时的黑色奥迪。
车门关闭，隔绝了外界的一切视线和声音。
他没有片刻迟疑，第一时间便从座位下一个极其隐秘的夹层中，取出了一个备用手机。
开机，然后熟练地拨通了一个加密的境外号码。
电话接通的瞬间，钟正国甚至懒得做任何铺垫，直接用一种近乎命令的冰冷口吻说道：“都准备好了吧？
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顺着那条线调查过来。
你们那边，绝对不能出任何差错！”
电话那头，传来一道经过处理的、沙哑的声音，带着蹩脚的中文口音，却透着一股十足的把握。
“放心！一切都已处理干净，所有的痕迹都已被抹除。
我们保证，他们什么也查不到！”
得到了这个肯定的答复，钟正国那张紧绷了一路的脸，肌肉终于松弛了下来，并随之扭曲成一个狰狞而怨毒的笑容。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穿透车窗，望向那栋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森然的大楼，仿佛能看到那个正自以为胜券在握的年轻人的身影。
“苏枫……”
他低声呢喃，那双浑浊的老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
“跟我斗？你还太嫩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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