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嚎啕大哭

俞眠心头一跳，继续往下看。

「月余，停止给眠眠传送修为，她不再每日醒来陪我，而我的情绪和五感也逐渐恢复。有对比后才发现，每传送一次修为自己的五感便会弱上一分。最明显的是对这个世界的情绪感知，好像变得不在乎一切，冷静得不近人情。」

「可我忍不住，不见她。」

俞眠心脏狂跳，似乎发现了什么。

「我开始贪心了，我贪心她留存于世陪在我身边的温暖。她没有发现，自己隔了许久才出来一次。」

「我想要她多在意我一些，多看我一眼，可天地生灵无情何以爱人。」

「太上忘情道，将七情六欲尽数剥离，以己情渡予眠眠。道成，心如琉璃，不知悲喜。然，我之所求，唯神的爱意。」

……

「希音受损，镜齐乃大敌。青阳宗，凤舞谷，单清派……都该杀。」

「神渊生灵受损，会归于天地回到神渊。留下她，需行逆天之举，用凡尘因果将她强行留下，我要这样做吗？」

「今日眠眠睁开了眼，她说她想摸一摸团团，她喜欢毛茸茸的东西。可是团团，已经离开了几百年。

她说，她喜欢吃那次去历练吃的香酥鸡，尽管吃的那个人是我，而不是她。

她说，你不要难过，她说，喜欢看我笑。

我可以把这当做她想要留下的证据吗。

她说，她不喜欢看我写的大道理，她喜欢那本捡到的册子里那种跌宕起伏的故事。」

……

「人界第一世，我将她的魂灵投入皇权人家，眠眠就该做个小公主。我冒险守在她身边做侍卫，但我看不下去她那个愚蠢的父亲要送她去和亲，直接劫走了她。

人界第二世，眠眠自己投入了个老太太的身体里，那老太太原本都要死了，有了她又开始活蹦乱跳，吓死一群儿孙。

人界第三世，眠眠是个土匪，我没想到已经从小悉心教养，她竟还是走上了错路。罢了，别强抢民男就行了。

……

人界第十二世，眠眠终于通晓了欢喜，我很高兴，但也在担忧。我的身体，不足以支撑这么多次进出，可若是不守在她身边，我心难安。

人界第十三世，镜齐劫走了她。」

俞眠扶着桌案，手有些发软。这些，她都不记得了，记忆里根本没有那么多世。

这里每一世都详细地写着每一天发生了什么，遇见了什么人。

像是生怕自己忘记，甚至连时间都写得一清二楚。

「时间不多了，必须下定决心。我以己身，跟神渊做了交换，要观这世间的因果。

……

无相傀与世间无染，需以肉身入世才能承接因果。

神渊内，于妖界之人中寻得个孱弱之体，同羽凌做了交易。大乱中护其后世，换他滋养此肉身。」

「人界，白府。莫霜携仓团藏在里面，白府内阴云笼罩，惊人的因果线铺陈而出。白府当日主事人白显，阳奉阴违隐匿莫霜的存在。可强闯，但必定有损天命，劝说后我给了他们三天的时间。三日后，牵上一缕因果线予眠眠。

人各有命，白府祸缘复杂，因恶念大富，也因恶念堕落。

人界，临川。感知到了一缕不寻常的气息，寻去救得一女子。该女子身上有一丝极为坚韧特殊的因果线，救她牵予眠眠。

……

还是不对，眠眠借由人界因果，跟这个世界有了联系，可为何唯独跟我没有。明明我们日夜相伴，才是世上最亲密的人。」

「人界，安县。最后一次，我抹去了自己的记忆投入人世，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将自己同她的因果缠绕在一起。」

「此处，为人界沈怀瑾记，情况紧急，记忆或不全，但有关于她的事皆在。

初相遇时，在场几十人，我与她目光相接，互相认定。

成亲首日，她面上较为羞涩，但行为颇为胆大。我知晓她喜我皮囊，便以此勾她心软。

她不喜弄脏自己的手和衣裳，假模假样地要装贤惠，又嘀嘀咕咕说些什么水太凉的话，真可爱，我自然不会让她动手去做这些事。

狐妖重欲，这是我要让她学的东西，贪嗔痴念对她都有好处。她无法违背本性，一连勾引数人，引得没有记忆的我欺负她，回头要记得温柔些。

她去村头偷别人家的鸡，却又忘记了自己没有修为，翻墙落下差点崴了脚，被那公鸡追着跑。

我看了好半天，不忍心拆穿她狼狈的样子，等她走了才出来收拾残局，回头又给她买了一只醉仙鸡。

她又在撒谎了，明明是刚刚去偷鸡的时候擦伤的，却说自己做家务的时候不小心蹭到的，可怜又可恶的小狐妖让人心软。

人界因果朱娇娇出现，先天无垢体，同她有一段短暂的友情，可救。

……

这具身体已经撑不住了，修为每跌一次，就会失忆一次。记忆可从这里阅览，但情感却很难。

她熟悉的应当是往日温柔，爱笑的我吧，希望她不会发现。

……

修为全无，五感尽失，时日无多，她好像有了点难过。

好可惜，等到七情六欲在她身上完整时，我已不在。」

玉简里的话到此为止。

神识探入，这千万字刻入脑海。只需五六个时辰，便通晓他的一生。

难怪……难怪他当初晕了过去，醒来后却又跟没事人一样。

每回察觉到不对的时候，但又什么都问不出来。

俞眠翻了又翻，没有再看见任何隐藏的术法。

自“我已不在”这几个字后，再无任何记录，没说他什么时候回来，没说有什么通天的方法可以找到他。

断得戛然而止干干净净，就像他走的时候一样，什么都没留下。

俞眠想要起身，却发现四肢百骸像被抽空了力气，扶着桌案踉跄着就跪下了。

茶具落了一地，撑在地上的手开始无法抑制地颤抖。

他到后来没有记忆，仅仅凭借玉简上的文字来跟她相处，日常的点点滴滴所有温柔，都做得天衣无缝。

俞眠从未体会过伤心二字，心里像是有什么碎开，曾经雾蒙蒙昏暗的世界，陡然照入了光亮。

可这样破碎的一瞬，却让她感知到前所未有的完整。

七情六欲浮于心，那记忆中毫无感情的画面所带来的情绪，才如迟来的风雨，重重撞上她的心头。

泪珠毫无征兆滚落在地，砸在手背上，痛得惊人。

“怀瑾……”

呜咽声变成嚎啕大哭，像是要将这多年来缺失的情感都呕出来一般。

雾观上方雷声轰鸣，彩色的丝光盘旋于城主府之上。

守在门外的张玉风一个激灵。好家伙，守了她那么久，终于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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