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落焰携书向远路，萧郎执律护京华

西域，噬铁虺矿坑。

沉重的铁闸彻底隔绝了内外世界。

洞外，上官落焰凄厉的呼喊和霍问卿疯狂的劈砍声变得模糊不清。

洞内，无尽的噬铁虺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窸窣声，幽绿的光芒如同死亡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涌向孤身一人的萧沉禹。

肩头的伤口剧痛钻心，体力濒临耗尽。

绝境，真正的十死无生之境。

萧沉禹背靠冰冷的铁闸，横刀于前，目光却异常平静。

他一生历经大小险境，深知越是绝境，越需冷静。

“畏火畏强光……”他脑海中飞速回响着上官落焰的话。

火把已在突围时丢弃。

强光……

他的目光猛地定格在铁闸上方那个仅存的、用于观察或射箭的小小窗格！

一束微弱的月光正从中透入！

但这光太微弱了。

除非……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中闪现！

他猛地扯下腰间那个一直随身携带、来自龙首原地宫的青铜鼎耳！

寂灭大师曾言，九鼎之器，能共鸣天地能量！

他不懂什么能量共鸣，但他记得在龙首原地宫，上官落焰启动“逆璇玑”时，那些古代机械对特定金属和位置的强烈反应！

赌一把！

他用尽全身力气，将沉重的青铜鼎耳猛地掷向那束月光照射的地面某点——那里恰好有一块凸起的、闪烁着微弱金属光泽的矿石（很可能是噬铁虺的食物或巢穴基点）！

当！

鼎耳与矿石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刹那间，异变陡生！

那青铜鼎耳仿佛被激活一般，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和光芒！

表面那些古老的云雷纹和山海图案仿佛活了过来，流淌着金色的光晕！

嗡！

一股无形却磅礴的波动以鼎耳为中心，如同水波般骤然扩散！

吱嘎！

那些汹涌而来的噬铁虺群，如同被无形的烈焰灼烧，发出了极其尖锐痛苦的嘶鸣，幽绿的眼睛瞬间黯淡爆裂！

它们坚硬的甲壳上冒出阵阵白烟，身体剧烈抽搐，成片成片地僵直倒地，仿佛被瞬间抽走了所有的生命力！

仅仅是几息之间，那令人绝望的虫潮，竟然如同被狂风扫过的落叶般，彻底失去了生机，堆积满地！

整个矿坑，瞬间陷入死寂。

只有那青铜鼎耳依旧散发着温和却威严的光芒，照亮了萧沉禹震惊不已的脸庞。

他赌对了！

九鼎组件，对这些依靠地脉邪菌能量存活的怪物，有着天然的克制力！

他喘息着，捡起滚烫的鼎耳，心中后怕之余，更是涌起对上古先民智慧的无限敬畏。

“萧大人！萧沉禹！！”铁闸外传来上官落焰带着哭腔的、不敢置信的呼喊。

里面的动静太大了。

“我没事！怪物……解决了！”萧沉禹高声回应，用力拍打铁闸。

外面的霍问卿和上官落焰又惊又喜，更加拼命地试图撬动铁闸。

就在这时，寂灭大师将那支被噬铁虺毒液腐蚀可见白骨的手掌，轻轻按在了铁闸之上。

他口中吟诵着更加古老晦涩的音节，那被腐蚀的伤口处，竟隐隐有微光流转。

“嘎吱……轰隆！”

那沉重无比的铁闸，内部机括仿佛被某种力量强行破坏，竟然缓缓地、异常沉重地向上抬起了一道缝隙！

“快出来！”霍问卿大吼，和上官落焰一起奋力将萧沉禹从缝隙中拉了出来！

死里逃生！

四人重逢，皆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看着寂灭大师那惨不忍睹的手掌，萧沉禹和上官落焰心中充满了感激与震撼。

这位神秘的老人，身上藏着太多的秘密和力量。

“大师，您的手……”

“皮相之损，无碍根本。”寂灭大师缓缓摇头，独眼望向敦煌方向，“‘祂’的等待，即将终结。快走吧，最后的答案，就在前方。”

敦煌，莫高窟，某处隐窟。

敦煌太守张议潮，这位威震西域、心系大唐的枭雄，此刻正神情凝重地看着眼前风尘仆仆、伤痕累累的四人，以及他们呈上的物证——于阗锦帕、青铜鼎耳、以及萧沉禹详细记录的孙敬忠罪证及圣山所见。

洞窟内，烛火摇曳，壁画上的飞天仿佛也在静静聆听。

“竟有此事！”听完叙述，张议潮猛地一拍桌案，怒发冲冠，“孙敬忠阉竖，安敢如此！私募军队，勾结妖人，荼毒西域，窥伺神器！此乃十恶不赦之罪！”

他看向萧沉禹和上官落焰的目光充满了赞赏：“萧参军，上官姑娘，你们不畏强权，舍生忘死，揭此惊天阴谋，保全西域安宁，功在社稷！本官定当据实上奏，为你们请功，洗刷冤屈！”

“张太守，”上官落焰急切道，“孙敬忠虽败，但那‘璇玑图’组织对‘九鼎’和‘归墟’之秘绝不会死心！家兄之下落，亦与此密切相关。我们必须阻止他们！”

张议潮沉吟片刻，重重点头：“本官已接到朝廷八百里加急密旨，令我等锁拿孙敬忠，清查其党羽。如今看来，其罪远超旨意所言！”

他站起身，走到洞窟一侧，指向一幅巨大的、描绘着昆仑神山、星宿列张与巨大鼎器的壁画。

“你们可知，上古禹王铸九鼎，并非仅仅为了象征九州，”张议潮沉声道，“更是为了镇守天地间的九处‘气眼’，平衡清浊，防止天地能量失衡，导致‘归墟’倒灌，生灵涂炭。”

“敦煌莫高，并非仅是佛国圣地，其深处，亦隐藏着一处最小的‘气眼’，亦是记载上古秘辛的一处‘文库’。”

“寂灭大师守护的于阗圣山，则是另一处。”

“而‘璇玑图’所求的，便是找到并扭曲这些气眼，妄图掌控那股足以改天换地的能量，甚至……打开通往‘彼岸’的通道，实现所谓‘飞升’或‘永生’。”

真相如同拼图，终于在此刻完整呈现！

一切的阴谋、杀戮、追寻，都是为了这足以毁灭世界的可怕力量！

“必须阻止他们！”萧沉禹斩钉截铁。

“然也。”张议潮目光锐利，“据你们带来的情报和本官所知，‘璇玑图’的核心力量，此刻正汇聚于昆仑山脉某处，试图定位并强行开启最大的‘气眼’——被称为‘万山之祖’的源头。”

他看向寂灭大师：“大师，可知具体方位？”

寂灭大师独眼微阖，手指蘸着清水，在石桌上画出了一个扭曲的、由星辰和山脉符号组成的复杂图案：“星殒之地，龙脉之逆。‘璇玑图’以紫水晶为引，以人心怨念为燃料，其能量波动，已如暗夜明灯。”

张议潮立刻对照西域舆图，很快锁定了一个位置：“果然是这里！死亡峡谷深处！”

他毫不犹豫，当即下令：“点兵！命我弟议潭率最精锐的归义军骑兵，随本官亲自前往！同时，飞书安西、北庭，请求派兵封锁所有进出昆仑要道！”

一场针对“璇玑图”最后巢穴的军事围剿，即将展开！

昆仑山脉，死亡峡谷，“璇玑图”总坛。

这是一处隐藏在雪山环抱之间的巨大地下空腔。

空腔中央，是一个庞大得超乎想象的紫水晶簇，被雕刻成了无比复杂的璇玑阵法模样。

阵法周围，竖立着九根巨大的石柱，上面捆绑着九名神情麻木、气息微弱的“祭品”——他们皆是命格特殊、被“璇玑图”从各地寻来，用于激活阵法的钥匙。

上官明赫然就在其中！

他虽消瘦，但眼神却异常清明，正死死盯着阵法核心处那个身穿深紫色璇玑图纹长袍、面容隐藏在兜帽下的身影——组织的最高首领，“枢机”。

“能量已充盈！时机已到！”枢机张开双臂，声音狂热而扭曲，“启动‘归墟之引’，接引彼岸之力，重塑此界！”

就在紫水晶矩阵开始发出刺目光芒，能量剧烈波动，即将达到顶点的瞬间！

“轰！”

峡谷入口处，传来爆炸般的巨响！

喊杀声震天！

张议潮率领的归义军精锐，如同神兵天降，悍然杀了进来！

“不可能！”枢机大惊失色，“孙敬忠那个废物……”

“诛杀妖邪！保卫大唐！”

张议潮一马当先，手中长矛如龙，直刺而来！

大战瞬间爆发！

归义军将士与“璇玑图”培养的死士、西域巫师激烈绞杀在一起！

萧沉禹、霍问卿护着上官落焰和寂灭大师，直冲中央阵法！

“兄长！”上官落焰看到了上官明，泪水瞬间涌出。

“落焰！小心！阵法核心是陷阱！”上官明用尽力气大喊。

果然，那枢机见事不可为，脸上露出疯狂之色：“既然无法掌控，那就一起毁灭吧！引爆能量！打开归墟之门！”

他猛地将一枚巨大的、跳动着的紫色晶核按向阵法最中心！

“阻止他！”寂灭大师厉喝一声，独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整个人如同燃烧起来般，扑向枢机！

他竟然选择以自身为代价，强行干扰那最后的仪式！

轰！

无法形容的能量冲击爆发开来！

整个地下空腔剧烈摇晃，碎石如雨落下！

寂灭大师与枢机的身影被刺目的光芒吞没！

“大师！”

光芒稍敛，只见寂灭大师浑身焦黑，倒地不起，生死不知。

而那枢机也被重创，兜帽掀开，露出一张苍白而扭曲、布满诡异符文的脸庞，他尖叫着试图再次扑向晶核。

“就是现在！”上官落焰眼中闪过决绝。

她猛地将手中的青铜鼎耳抛给萧沉禹，自己则掏出那枚得自木鹿城的、已有些残破的黑色令牌（钥匙），以及上官明悄悄扔给她的一小块记载着关键信息的玉片！

“萧大人！霍大哥！助我！以鼎耳镇东方甲乙木位！以令牌镇西方庚辛金位！兄长，告诉我南方丙丁火位的口诀！”

三人虽不明深意，但毫不犹豫，立刻照做！

萧沉禹将鼎耳置于东方石柱下，霍问卿将令牌砸进西方石柱。

上官明迅速念出一段古老音阶。

上官落焰则飞身跃至中央，咬破指尖，以自身鲜血，在北方的水位上画下了一个复杂的符印——那是她从希卡托斯遗迹中学到的、关于“平衡”与“封闭”的终极符号！

“以血为引，以器为凭，以念为锁！九鼎气脉，听吾号令！封！”

她清越的声音，伴随着鲜血符印的完成，响彻洞窟！

嗡！

青铜鼎耳、黑色令牌、上官明的口诀、上官落焰的血印，以及散落在各处的其他九鼎组件的气息（如龙门豫州鼎的感应），仿佛形成了一个临时的、残缺的九鼎力场！

那狂暴的、即将爆炸的紫水晶能量，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猛地扼住！

强行被拉入了某种平衡的循环之中！

光芒开始内敛，震动逐渐平息。

那扭曲的“归墟之门”的能量通道，发出不甘的哀鸣，缓缓闭合、消散。

“不！”枢机发出绝望的嘶吼，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萧沉禹岂会再给他机会？

刀光一闪！

噗嗤！

横刀精准地刺穿了枢机的心脏。

这位一手策划了无数阴谋、掀起无数风浪的“璇玑图”首领，瞪大了眼睛，带着无尽的疯狂与不甘，重重倒地，气绝身亡。

首领伏诛，负隅顽抗的死士也很快被归义军清扫一空。

危机，终于解除。

上官落焰虚脱般地倒下，被飞身赶来的萧沉禹紧紧抱住。

“结束了……终于结束了……”她望着被救下的兄长，看着满目疮痍但终获平静的洞窟，泪水无声滑落。

一个月后，长安。

紫宸殿上，真相大白。

张议潮的捷报、萧沉禹的详细陈情、以及李贽程衍掌握的京中罪证，铁证如山。

懿宗皇帝纵然再想偏袒内侍，面对如此滔天大罪，也无法再保孙敬忠。

孙敬忠被革职查办，押回长安途中“暴毙”。

其党羽被连根拔起，兵部郑通等一干人等被判极刑。

萧沉禹官复原职，并因大功擢升为京兆尹。

上官落焰兄妹沉冤得雪，上官明因其对上古秘辛的深入研究，被特许进入翰林院书库，整理古籍。

上官落焰则婉拒了封赏，只求陛下下旨，严查“璇玑图”余孽，并保护各处上古遗迹，不再受侵扰。

霍问卿受封游击将军，但他闲散惯了，领了虚衔，依旧跟着萧沉禹，成了京兆府编外首席顾问。

寂灭大师在那场爆炸中奇迹生还，但耗尽了所有力量，变得如同普通老人。

他拒绝了所有荣誉，只身返回于阗圣山，默默守护，了此残生。

临行前，他将一枚古老的、刻有“炎雀”纹样的玉佩交给了上官落焰：“阴影并未完全消散，‘炎雀’的职责，或许将来会需要你……”

帝京似乎恢复了往日的秩序。

但只有亲身经历者才知道，那看似平静的水面下，曾涌动着多么可怕的暗流。

晚秋，长安西市。

喧嚣依旧，胡商叫卖，人流如织。

仿佛之前的阴谋、杀戮、遥远的西域惊魂，都只是一场幻梦。

萧沉禹穿着一身常服，与上官落焰并肩走在熙攘的街道上。

霍问卿在不远处的酒摊旁，正和几个旧相识吹嘘着西域的“历险”，引得众人惊呼连连。

“真的不留下来吗？”萧沉禹轻声问道，目光落在上官落焰清丽的侧颜上。

他知道，她志不在此。

上官落焰微微一笑，如秋水般明澈。

“帝京很好，但天地更大。”

“‘璇玑图’虽灭，但那些散落的古籍、失传的技艺、还有大师临走前的嘱托……都需要有人去追寻、去守护。”

“兄长需要助手，而我，也想替这人间，再多看看，多记下一些东西。”

她顿了顿，看向萧沉禹，眼中有着不易察觉的温柔与不舍。

“萧大人守护长安百姓，我便去守护那些容易被遗忘的过去和可能照亮未来的知识吧。或许，这也是另一种形式的并肩而行。”上官落焰去意已决。

萧沉禹沉默片刻，释然地笑了。

他了解她，就像了解自己手中的刀。

有些鸟儿，注定属于更广阔的天空。

“也好。若有需要，京兆府永远是你的后盾。无论多远，传书即可。”

“必不相负。”

两人相视一笑，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一种超越儿女情长、基于生死与共的理解与信任，在彼此心中生根发芽。

夕阳的金辉洒满长安城的飞檐斗拱，也拉长了两人的身影。

故事似乎结束了，但又仿佛只是另一个开始。

对于萧沉禹，他的战场在帝都的街巷之间，律法之下。

对于上官落焰，她的征程在浩瀚的书海与无尽的山水之间。

而对于大唐帝国，黄昏已至，暗流依旧。

但只要还有这些坚守道义、追寻光明的人存在，希望的火种，便永不熄灭。

故事至此落幕，但云波诡谲之下，人性的光辉与智慧的传承，将如星河般，永远流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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