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断义酒，英雄血

“杀错了人？”

林渊这番话，像一块投入滚油的冰块，让本就混乱的聚贤庄，瞬间炸开了锅。

什么意思？

听这位“玄难大师”的意思，难道这“杀乔大会”，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内幕不成？

“大师此言何意？”游骥强压着怒火，上前一步，对着林渊拱了拱手，语气却已不再那么恭敬，“我等今日齐聚于此，乃是为了诛杀乔峰这个契丹狗贼，为武林除害，为大宋江山清理门户！此乃堂堂正正的侠义之举，何来‘杀错’之说？”

“就是！大师，您可不要被那妖盗楚留香给蛊惑了！”

“我看那楚留香，定是和乔峰一伙的！他偷走信物，就是为了扰乱我等军心！”

群雄激愤，矛头瞬间又从“盗帅”转向了“乔峰”。

真正的玄难大师站在人群里，看着那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冒牌货，在贵宾席上侃侃而谈，搅动风云，一张老脸涨成了酱紫色，几次想开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自己才是真的？

谁信？

令牌在人家手上。

说他是假的？

可人家说的话，句句都透着一股子禅理，比自己这个真和尚，还像得道高僧。

他这辈子，都没这么憋屈过。

林渊面对众人的质疑，只是微微一笑，宣了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

“各位施主，贫僧并非是为乔峰开脱。”

“贫僧只是在想，昔日的乔帮主，何等的英雄盖世，义薄云天。为何一夕之间，就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契丹狗贼？”

“这背后，会不会有小人作祟？会不会，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感染力，让那些原本头脑发热的英雄，都不由自主地冷静了下来，开始思考。

是啊。

这件事，确实处处透着蹊跷。

从马大元副帮主离奇身亡，到杏子林中康敏的突然指证，再到乔峰身世的意外揭露……

这一切，都太过巧合，太过戏剧性了。

就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背后推动着这一切。

看到众人脸上的神色开始动摇，林渊知道，自己要的效果，达到了。

他要的，不是阻止这场大会。

他要的，是在这群所谓的“英雄”心里，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

让乔峰的死，不再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让这场戏，变得更加的复杂，更加的……精彩。

就在庄园内的气氛，陷入一种诡异的沉寂之时。

一个洪亮、苍凉，却又充满了无尽悲怆的声音，从庄园之外，滚滚而来。

“丐帮前帮主乔峰，前来拜庄！”

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上！

来了！

他竟然真的来了！

所有人都“唰”地一下，转过头，望向庄园的大门。

只见大门口，一个魁梧的身影，逆着光，缓步走来。

他依旧穿着那件半旧的灰色布袍，脸上带着风霜的痕迹。

他的手里，没有兵器。

他的身后，没有同伴。

他就那么一个人，一步一步，走进了这个为他而设的，必死的杀局。

他的脚步很稳。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所有人的心跳上。

他的眼神很静。

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倒映不出半点恐惧，只有无尽的苍凉。

他一个人，面对着眼前的千军万马，那股顶天立地的英雄气概，却反而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的磅礴，更加的……刺眼。

整个聚贤庄，死寂无声。

之前那些叫嚣得最凶的江湖汉子，此刻都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们被乔峰身上那股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势，给彻底镇住了。

“乔峰！”游坦之从人群中冲出，指着乔峰，双目赤红，状若疯癫，“你这个狗贼！你杀我父亲！今天，我一定要你血债血偿！”

乔峰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眼神里闪过一丝歉疚。

“令尊之事，乔某深感遗憾。”他的声音，平静而低沉，“但人，非我所杀。今日乔某前来，便是想向各位，讨一个公道。”

“公道？你一个契丹狗，也配谈公道？”

“杀了他！为武林除害！”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更加疯狂的咆哮。

乔峰没有理会那些叫骂。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扫过那些曾经与他称兄道弟，如今却对他怒目而视的“朋友”。

他的眼神里，没有恨，只有一种化不开的悲哀。

“我知道，各位今日请我前来，是为何事。”

“乔某的这条命，就在这里。谁想要，随时可以来取。”

“但在那之前，”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龙吟虎啸，响彻云霄，“乔峰，想跟在座的各位，喝一碗酒！”

他猛地一挥手。

庄园门口，不知何时，已经摆上了一排大大小小的酒碗，和几十坛未开封的烈酒。

“昔日，乔峰与各位相交，全凭一个‘义’字。”

“今日，我乔峰是契丹人，各位是中原的好汉。你我之间，立场不同，恩怨分明。”

“从今往后，我们不再是朋友。”

“这碗，是断义酒！”

“喝了这碗酒，昔日的情分，一笔勾销！你我之间，便只剩下不死不休的敌人！”

“谁，敢与我乔峰，喝了这碗断义酒？！”

他的声音，在聚贤庄上空回荡，充满了无尽的豪迈与悲壮。

在场的所有英雄，都被他这番话给震住了。

他们面面相觑，一时间，竟无人敢上前。

贵宾席上。

段誉看得眼眶都红了。

他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恨不得立刻冲下去，陪乔帮主喝了那碗酒，与天下为敌！

木婉清也紧紧地握住了剑柄，那双冰冷的眸子里，第一次，燃起了火焰。

而林渊，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模样。

他看着场中那个孤独的、如同战神一般的身影，嘴角，缓缓勾起了一抹笑意。

好戏，终于开场了。

他缓缓站起身。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这位德高望重的“玄难大师”，竟然迈开步子，一步一步，走下了贵宾席。

他走得很慢，很稳。

每一步，都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他要做什么？

他也要去喝那碗断义酒吗？

他是少林高僧，是武林泰斗，他要是喝了，那代表的，可是整个少林寺的态度！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

林渊走到了乔峰的面前。

他没有去看那些酒碗。

他只是看着乔峰，看着他那双充满了悲凉的眼睛，缓缓开口。

声音不大，却如同一道惊雷，在每个人的耳边炸响。

“乔施主。”

“这断义酒，贫僧不喝。”

“因为，你我之间，本就无义可断。”

“贫僧今日前来，也不是为了杀你。”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了一个悲天悯人的、佛陀般的微笑。

“贫僧，是来……给你治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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