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明目张胆的威胁
晏少卿闻言,连眼角的余光都未曾分给柳氏半分。
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依旧静静地凝视着沈清欢,仿佛这满堂的人,只有她值得他一看。
沈清欢迎着他的目光,心中那片死寂的荒原上,竟像是被投下了一颗石子,漾开了一圈极细微的涟漪。
她没有理会柳氏的歇斯底里,只对着沈毅,平静地福了福身子。
“父亲,母亲的遗物中,确有另一半凤佩。一直由女儿贴身收藏,还请父亲稍待片刻,女儿这便去取来。”
说罢,她便在绿衣的搀扶下,转身朝听雪院走去。她的背影挺得笔直,步履从容,没有丝毫的慌乱,那份镇定自若,反倒让柳氏心中那不祥的预感愈发浓烈。
厅中陷入了一片死寂。沈毅坐立难安,柳氏则脸色青白交加,唯有晏少卿,自在地端起下人奉上的茶,慢条斯理地用杯盖撇去浮沫,那姿态,仿佛不是来提亲,而是在自家书房品茗。他越是这般云淡风轻,那无形的压迫感便越是沉重,压得柳氏几乎喘不过气来。
不多时,沈清欢便回来了。
她手中捧着一个同样古朴的锦盒,在众人面前缓缓打开。盒中,一块雕工精湛的凤形玉佩正静静躺在明黄色的绸缎上。那凤佩的材质、色泽、乃至断口处的纹路,都与晏少卿手中的龙佩严丝合缝。
王管家取过两块玉佩,小心翼翼地合在一起。
“咔哒”一声轻响。
龙凤合璧,天衣无缝。
盘龙与翔凤交颈缠绕,构成一个完美的圆形,那“御”字恰好位于正中,散发着不容置疑的皇家威仪。
铁证如山!
柳氏的脸,“唰”的一下,白得像纸。她身体晃了晃,全靠身边的张妈妈扶着才没有倒下。
沈毅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上前一步,对着晏少卿深深一揖,“是末将有眼无珠,竟不知先帝还有这般恩典。晏大人,请受末将一拜!”
晏少卿放下茶盏,起身虚扶了一把,声音依旧清冷,“沈将军不必多礼。先帝遗诏,晏家与沈家,都不敢违背。只是……”
他话锋一转,目光似无意地扫过柳氏,那眼神虽淡,却带着一股令人胆寒的凛冽寒意。
“方才听闻,将军府似乎已为清欢小姐另择了一门亲事?不知是哪家的公子,竟有这般福气,能让沈将军宁愿违抗先帝遗诏,也要将女儿许配过去?”
这话语调平平,却字字诛心!
违抗先帝遗诏!这顶大帽子扣下来,别说他一个镇北将军,就是燕国公府也承受不起!
沈毅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他狠狠地瞪了柳氏一眼,恨不得用眼神在她身上戳出两个窟窿。若不是这个毒妇在旁撺掇,他怎会险些酿成如此大祸!
“晏大人误会了!绝无此事!”沈毅连忙辩解,声音都有些发颤,“那……那不过是内人与吏部王尚书家夫人的几句玩笑话,当不得真,当不得真啊!”
“哦?玩笑话?”晏少卿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那笑意却冷得像冰,“本官倒是不知,女儿家的终身大事,也能拿来当玩笑。王尚手握吏部大权,想来家风严谨,应当不会容许自家夫人随意拿这种事开玩笑吧?此事若是传扬出去,不知御史台的言官们,会如何评说王尚书……和沈将军你呢?”
这是明目张胆的威胁!
晏少卿不仅点出了此事的可怕后果,更是将沈毅和王尚书绑在了一起。一旦事情闹大,他沈毅就是抗旨不尊,王尚书就是藐视先帝,谁都跑不掉!
沈毅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敢说一个“不”字,明日一早,参他的折子就能堆满肃帝的龙案。
到了这一刻,他哪里还敢有半分犹豫?
“是末将治家不严,让晏大人见笑了!”沈毅对着晏少卿再次一揖到底,随即猛地转身,厉声对柳氏喝道,“你这个无知妇人!还不快滚回你的院子去!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踏出房门半步!”
柳氏浑身一颤,怨毒的目光死死剜了沈清欢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等着!
可眼下,在晏少卿的雷霆手段面前,她所有的不甘与怨恨,都只能化作屈辱的泪水,和着血往肚子里吞。她狼狈不堪的,在下人们鄙夷的目光中,被张妈妈搀扶着退了下去。
一场闹剧,终于落幕。
沈毅疲惫地挥了挥手,让下人都退下,偌大的正厅里,只剩下他、沈清欢和晏少卿三人。
他看着眼前这个女儿,神情复杂到了极点。愧疚、惊惧、还有一丝因她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段而生出的忌惮。
他沉默良久,终于还是开口,声音沙哑地问沈清欢,“欢儿……这门亲事,你……你当真愿意?”
这一刻,他问的不再是“沈家嫡女”,而是“欢儿”。
沈清欢的心微微一动。
她抬起头,看向父亲那双充满了复杂情绪的眼睛。她知道,这或许是这个男人,此生对她流露出的,最真切的一丝父爱了。
愿意吗?
她问自己。
她想起琉璃阁的寒夜,想起肃帝的冷漠,想起燕城砸在她额头的青铜锅,想起柳氏那淬了毒的眼神,想起父亲方才为了利益便能毫不犹豫将她推入火坑的决绝。
这个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愿意”或“不愿意”。只有“可以”和“不可以”,“能”和“不能”。
爱情?那是在刀光剑影的宫廷与后宅里,最无用、最可笑的东西。她早就明白了。
她需要的是一柄可以保护自己的利剑,一座可以抵御风雨的坚实壁垒。
而金陵晏家,晏少卿,就是她此刻能抓住的,最好、也是唯一的选择。
这门婚事,无关情爱,只关乎……生存。
想到这里,她心中最后那点涟漪也彻底平复,只剩下一片清明。
她缓缓抬眼,目光越过父亲的肩膀,落在了不远处那个渊渟岳峙的男人身上。他依旧静静地站在那里,神色淡漠,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可沈清欢知道,今日这一切,都是由他一手主导。
他不是来拯救她的神明,他只是一个精准的、强大的、选择了她的合作者。
这就够了。
“女儿愿意。”她对着沈毅,再次福身,语气坚定,没有半分犹豫,“能嫁入晏家,是清欢的福气。一切,但凭父亲和晏大人做主。”
沈毅看着女儿清冷而决绝的脸,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他长叹一声,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对晏少卿拱手道,“既然如此,那这门亲事,便就此定下了!一切礼节,皆按晏家的规矩来办!”
晏少卿微微颔首,算是应下。
他临走前,深深地看了沈清欢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他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白玉瓷瓶,递给王管家。
“这是晏家特制的金疮药,对伤口愈合有奇效。让她按时涂抹,别留了疤。”
他指的是她额上那道尚未痊愈的伤。
说完,他便再不逗留,转身离去,月白色的衣袂在门外划过一道清冷的弧线,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沈清欢望着他离去的方向,久久没有言语。
……
金陵晏家求娶镇北将军府嫡长女的消息,像一阵飓风,一夜之间便传遍了整个京城。
当晏家那流水般的聘礼,由一百二十抬的红木箱笼,浩浩荡荡地从街头排到巷尾,一路敲锣打鼓地送到将军府时,整个京城都沸腾了。
人人都在议论,那个传闻中从乡野之地找回来的沈家大小姐,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得到晏少卿这般天上谪仙般的人物的青睐。
将军府内的风向,也在这泼天的富贵与权势面前,发生了彻底的逆转。
下人们再看向听雪院时,眼神里充满了敬畏与讨好。曾经那些敢阳奉阴违的老人,如今见了绿衣都得点头哈腰,恭恭敬敬地叫一声“绿衣姑娘”。
柳氏被彻底禁足,她院里的人也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整个将军府的中馈大权,被沈毅名正言顺地,全数交到了沈清欢手中。
她真正成了这座府邸说一不二的主人。
婚礼的筹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晏家派来了最得力的管事嬷嬷,协助沈清欢处理各项事宜。看着那些精美绝伦的嫁衣、首饰、器物被一件件送入库房,绿衣整日都笑得合不拢嘴。
“小姐,您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沈清欢只是淡淡一笑,她坐在窗边,手里拿着晏家送来的宾客名册,仔细地核对着。她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开始。柳氏那样的毒蛇,就算被拔了牙,也绝不会善罢甘甘休。
果然,平静的日子没过几天,麻烦就找上门了。
这日夜里,沈清欢核对完最后一笔账目,正准备歇下,柳氏院里的一个婆子却突然在门外求见,说是柳氏病重,想在临死前见大小姐最后一面。
绿衣一脸警惕,“小姐,这定是那毒妇的诡计!您千万不能去!”
沈清欢放下笔,眸光微冷。
她当然知道这是诡计。只是她也好奇,到了这般山穷水尽的地步,柳氏还能耍出什么花样来。
“无妨,去看看也罢。”她站起身,“我倒想看看,她究竟是真病,还是假病。”
她带上了绿衣和两个粗壮的婆子,一行人提着灯笼,朝柳氏的院子走去。
柳氏的院子,早已不复往日的荣光。院中落叶堆积,一片萧索。沈清欢推门而入,一股浓重的中药味混合着脂粉的香气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只见柳氏面色蜡黄地躺在床上,一副气若游丝的模样,见她进来,还虚弱地咳嗽了几声。
“清……清欢……你终于肯来看我了……”
沈清欢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神色没有半分动容,“夫人有话但说无妨,我还有许多嫁妆要清点,没太多时间在此耽搁。”
柳氏眼中闪过一抹怨毒,但很快又被凄苦所掩盖。她颤颤巍巍地指了指床头的矮柜,“我……我知你恨我……我也不求你原谅……只是那里……有我为你准备的一份……一份添妆礼……算是我这个做继母的……最后一点心意……”
绿衣上前打开柜子,里面果然放着一个精致的锦盒。
就在绿衣伸手去拿锦盒的瞬间,床帐后方,一道黑影猛地窜出,手中寒光一闪,竟是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直直地朝沈清欢心口刺来!
“小姐小心!”绿衣骇然失色,想也不想就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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