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2章:历史洪流的人
待到天色微明,山匪已带着“战利品”消失得无影无踪。
县令惊魂未定,询问损失,巡检回报。
“大人,城中各家无恙,唯有......唯有城西潘家举族被掳,宅院略有损毁,据闻可能是潘大人在外结下的仇家......”
县令一听,片刻后,咬牙起身。
苦主全家都被抓走了,无人追诉,自己若上报县城被“匪徒”攻破劫掠,岂非大罪?
他眼珠一转,当即决定压下此事,只当作寻常仇家绑架处理,草草备案了事。
潘家被“山贼”灭门的消息,就这样被掩盖了下去。
几乎在同一时间,江西九江府推官潘季驯的宅邸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张居正突然来访,让潘季驯惊愕不已。
他分明记得朝廷邸报上说,张居正已在军中殉国!
“叔大?你......你不是已经......”
潘季驯指着张居正,瞠目结舌。
张居正神色平静,坦然道。
“良善,不错,朝廷是宣称张某已死,然,张某并未殉国,而是投效了黑袍军。”
“什么?你......你从贼?”
潘季驯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前这位昔日翰林院的俊才,怎会做出如此选择?
张居正目光灼灼,反问道。
“贼?良善兄,且看当今天下,谁才是真正的‘贼’?”
他不待潘季驯回答,便慷慨陈词。
“是那在边镇杀良冒功、视百姓如草芥的官兵?是那在朝堂结党营私、盘剥民脂民膏的权贵?是那面对鞑靼铁骑畏缩不前、坐视边民被屠戮的朝廷?还是那在西北之地,分田减赋、肃清吏治、力抗鞑虏、保境安民的黑袍军?”
“先说这赋税民生。”
张居正伸出第一根手指。
“黑袍军治下六府,田赋定额,公示于众,绝无加征,以往明廷之火耗、淋尖踢斛等盘剥伎俩,一概革除,商税仅抽什一,鼓励流通,百姓劳作所得,大多可留存家中,虽不敢言富足,然温饱可期,夜能闭户,反观大明?”
他语气转为沉痛。
“苏松之地,赋重如磐,农人终岁辛劳,不足以完税粮,乃至鬻儿卖女者,屡见不鲜,你是江南人士,只怕不曾少见,各级胥吏,如狼似虎,巧立名目,层层盘剥,更兼土地兼并日炽,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此乃饮鸩止渴,竭泽而渔,良善兄久在地方,此类惨状,难道当真不曾目睹?”
潘季驯闻言,面色微黯,沉默不语。
他身为推官,确实审理过不少因赋税逼勒或田产被夺而家破人亡的案子。
“再说这军纪法度。”
张居正伸出第二根手指,语气带着一丝黑袍军特有的自豪。
“黑袍军令行禁止,铁律如山,士卒入市,买卖公平,概不赊欠,更无强取豪夺之事,巡逻街巷,遇民有难,常施援手,曾有军士违纪扰民,无论战功高低,立斩于市曹,以儆效尤,故而军民关系,日渐融洽。”
“而大明官兵如何?”
他声音转冷。
“杀良冒功,视为常事,劫掠村镇,如同匪类,将领克扣粮饷,士兵怨气盈天,转而欺凌百姓,恶性循环,军纪如此,何以保境?何以安民?临洮府外,鞑靼肆虐,朝廷官兵或龟缩堡内,或一触即溃,坐视百姓惨遭屠戮,此等军队,与贼何异?”
潘季驯的眉头紧紧皱起,边军糜烂,他亦有耳闻。
“最后,且看这对外敌虏。”
张居正伸出第三根手指,语气激昂起来。
“黑袍军起于边陲,深知鞑虏之害,延按府初立,便敢以弱击强,阻其兵锋,临洮府外,更设奇谋,重创鞑靼铁骑,扬我汉家威名,招地县下,明知以寡敌众,为护百姓,出城野战,直面鞑靼骑兵兵锋,将来犯之敌斩杀殆尽,悬首示众!此等血性,此等担当,方为炎黄脊梁!反观朝廷?”
他痛心疾首。
“面对鞑靼叩关,一味退让媾和,开马市以苟安,置边民于水火而不顾,甚至......”
张居正一番话,条分缕析,将黑袍军注重民生、法纪严明、勇于御外的形象,与大明朝廷赋税沉重、军纪败坏、对外懦弱的现状,形成了极其尖锐的对比。
每一句话,都像重锤敲在潘季驯的心上,迫使他不得不正视这残酷的现实。
究竟谁在真正践行“保境安民”的承诺?
这一刻,张居正一边说,也在一边注视着潘季驯的眼眸。
“良善兄,你可知,朝廷为剿黑袍,竟欲掘开黄河,水淹数府,此等行径,与禽兽何异?届时淹死的,可都是你我一样的汉家百姓啊!”
“我黑袍军素来善待百姓,故欲请良善兄随我一同前往,治理水患!”
潘季驯如今面色复杂,黑袍军近来作为,让他不知原本非黑即白的是非对错,究竟还能不能用在这个世道。
张居正看着他挣扎的眼眸,也知道到了最后一把火点燃的时候。
“此外,告知良善兄一事,为免你受朝廷牵连,阎帅已派人将你乌程老家的族人,全部接往西安府妥善安置,如今,你已无后顾之忧矣。”
这一连串的冲击,尤其是族人被“接走”和朝廷欲掘黄河的消息,让潘季驯心神剧震。
他坐在椅上,脸色变幻不定。
一边是纲常名节,一边是民生现实与家族安危。
一边是腐朽不堪、行将就木的旧王朝,一边是充满活力、似乎更重实务的新势力。
他脑海中闪过自己研究水利时看到的民间疾苦,闪过对黄河水患的忧虑。
良久,潘季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他抬起头,目光复杂却坚定地看向张居正。
“叔大,不必多言了,黄河之事,关乎百万生灵,季驯岂能坐视?我愿往黑袍军效力,倾我所学,加固河防,以防水患,保一方百姓平安。”
张居正闻言,心中一块大石落地,郑重拱手。
“良善兄深明大义,天下苍生之幸!”
这一刻,两路行动,都以一种非常规的方式,达到了预期的目的。
一位未来的治水巨匠,就这样被卷入了黑袍军的历史洪流之中。
而黄河岸边的博弈,也因此增添了新的、至关重要的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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