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端倪
堂内恢复了死寂,王知府颓然坐回椅中,方才的暴怒如潮水般退去,留下的却是冰冷刺骨的后怕。
一个京城来的诰命夫人,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苏州?
他不是怕一个妇人,哪怕她有诰命在身。
可她背后站着的是振武伯府,是如今圣上跟前说得上话的丰家!
难道……是为着前些日子宁王那桩案子来的?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王知府后背瞬间便被冷汗浸湿。
宁王谋逆案牵连甚广,朝堂上下人人自危,生怕一不小心就被卷进去。
苏州虽远,却也并非全无干系。
这位苏夫人,是自己来的,还是……跟着什么人一起来的?
倘若只是路过,那今日之事便是他儿子蠢笨,惹了不该惹的人。
可万一她此行另有目的,是奉了伯爵府甚至是宫里的密令……那他今日的应对,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
振武伯若是在圣上面前给他稍稍上点眼药,他这顶乌纱帽,怕是就戴到头了。
不行,一切都需小心为上。
在弄清这位夫人的真正来意之前,绝不能再出任何岔子。
王知府又回到后院,对着几个高壮的家丁,咬牙切齿地吩咐:
“把公子爷给我绑在房里!好生伺候着!”他特意加重了“伺候”二字的读音,听得人心头发颤。
“从今日起,不许他踏出房门半步!谁要是敢私自放他出去,我先打断他的腿,再打断你们的!”
苏见欢一行三人全然不知知府家的鸡飞狗跳。
外头依旧是人声鼎沸,车水马龙,春禾拍着胸口,心有余悸:“夫人,咱们……还是先回府吧?方才真是吓死奴婢了。”
秋杏也连连点头:“就是,平白无故遇上这种腌臜事,太晦气了。”
她在考虑要不要日后劝着夫人少出来,毕竟那个什么王知府看着就不是什么好官。
夫人现在身子重,可不能出岔子。
苏见欢却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两个丫鬟,莞尔一笑:“为了一颗老鼠屎,搅了咱们出来的好兴致,岂不可惜?”
春禾和秋杏对视一眼,都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心头的阴霾顿时散了不少。
那月老庙是去不成了,苏见欢抬手一指不远处的河道:“走,咱们游船去。”
穿过几条青石小巷,姑苏城的水汽氤氲而来,带着江南特有的温润。
主仆三人寻了个渡口,苏见欢没选那招摇的画舫,只挑了一艘干净整洁的乌篷船,带着两人坐了上去,预备沿河而行,赏一赏这水乡景致。
姑苏的河道最是热闹。
河面上画舫林立,招幡飘飘,小巧的乌篷船和轻便的竹筏穿梭其间,好不热闹。
更有那水上人家,撑着小船或竹筏,兜售着菱角、果子和各色小食,叫卖声此起彼伏。
撑船的是个瞧着不过十五六岁的小船娘,一身粗布衣衫洗得发白,脸颊被日光晒得微红,一双眼睛却清亮得像水中刚捞起的石子。
船桨轻摇,小舟便悠悠荡开。
苏见欢闲适地靠着船舱,开口问道:“小姑娘,你这般年纪,便自己出来撑船了?”
船娘手下动作不停,闻言脆生生地回话:“回夫人,家里爹娘身子不好,奴家不出来,一家人就没嚼谷了。好在自小在水上泡大,这点活计还做得来。”
“这营生,想来也不易吧?”
“可不是嘛!”船娘嗓音里带着一丝鲜活的韧劲,“全看老天爷赏不赏脸,也看自个儿揽客的本事。遇上今日夫人这样的贵客,便是奴家走了大运呢!”
这世道,有人锦衣玉食,仗势欺人;亦有人布衣草履,为三餐奔波。
可这小船娘眼里的光,却比不少富贵人家清亮多了。
苏见欢心下微动,唇边不自觉地漾开一抹极淡的笑意。
她从袖中取出一块碎银,递了过去:“给我们唱个小曲儿听听吧。”
船娘见了银子,眼睛一亮,却连连摆手:“夫人坐船便是客,唱曲儿哪能再要钱。”
话虽如此,她面上已是喜气洋洋,清了清嗓子,便柔柔地唱了起来。
“月子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
吴侬软语,调子婉转悠扬,像是春日里缠绵的柳丝,又像是这河上漾开的圈圈涟漪,一点点拂去人心头的燥意。
秋杏和春禾也看痴了,两人并排坐着,手肘撑在船舷上,托着腮帮子,听得入了迷。
“秋杏姐姐,你听,这调子真好听,软软糯糯的。”春禾轻声感叹。
“是啊,”秋杏应道,“跟京城里那些大开大合的曲子全然不同,听着心里都跟着静下来了。”
歌声里,乌篷船穿过一座又一座石桥,两岸的粉墙黛瓦缓缓向后退去。
苏见欢闭上眼,指尖在船舷上轻轻叩着,面上柔软而安静。
京中,丰付瑜终于等来了第二封家书。
信笺上熟悉的字迹让他稍稍松了口气,可当他目光落在驿站的戳印上时,那股安稳便倏然消散。
不是丰城,而是姑苏。
果然如此。
母亲为何要这般大费周章地瞒着他们?丰城是幌子,姑苏才是实处。
可她……为何偏偏要去那儿?
他将信纸折好,静坐在书案后,直到天色渐暗,屋外传来小厮的通报声,丰年珏下值回来了。
“大哥。”丰年珏快步踏入书房,“找我有何事?”
丰付瑜没答话,只将那封信推了过去。
丰年珏不明所以地展开,初时还带着笑:“母亲的信?总算来了,我还当……咦?”
他的声音顿住,“这戳印是姑苏?”
他抬起头,满是困惑:“母亲去姑苏做什么?咱们家在那边又没什么亲眷故旧。”
“现在不是她去那里做什么的问题。”丰付瑜的声音沉静。
“那是……”丰年珏一时摸不清大哥想说什么。
“是她为何要骗我们。”丰付瑜指节轻叩桌面,“家书中只字未提姑苏,若非这个戳印,我们至今还不知道她到底去了何处。
她甚至没等到我回京,便匆匆离府,这其中必有我们不知道的缘由。”
兄弟二人陷入了沉默,烛火轻轻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拉得忽长忽短。
丰年珏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行。”丰付瑜忽然开口,打破了满室的寂静,“我得亲自去一趟姑苏,把母亲接回来。”
“大哥,不可!”丰年珏立刻反对,“嫂嫂再过几个月就要临盆了,你怎好此时离京?”
他上前一步,急切道:“要不,我跟衙门告个假,我去接母亲回来。不就是去姑苏吗,快马加鞭,半个月就能打个来回。”
丰付瑜抬手,止住了他的话。
“你?”他只说了一个字,语气里的不信任却显而易见,“你去了,只怕被母亲三言两语就糊弄回来,连事情的根底都摸不清。”
这话虽不中听,却也是实情。
丰年珏的脸涨红了些,想反驳,却找不到由头。
丰付瑜的声调放缓了些:“你嫂嫂还有三四个月的身孕,时间来得及。此事非我亲自去不可,否则我心难安。”
母亲此番行事如此反常,定是遇上了什么难处,或是有什么事不愿让他们知晓。
二弟性子直,看不出其中关窍,若真让他去了,恐怕只会让事情更添变数。
丰年珏见他主意已定,知道再劝无用,只能不服气地嘟囔:“知道了,知道了,反正我说什么你也不会听。”
他终是悻悻然地住了口,没再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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