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沪上不缺我一个医生

第八十四章  沪上不缺我一个医生

林浩轩也赶紧道谢：“谢谢，谢谢二位，真是太周到了。”他看着那盆热气腾腾的疙瘩汤和粗糙的窝头，眼神复杂。这在沪上几乎是难以下咽的食物，在此刻却成了雪中送炭的温暖。

胖婶大手一挥：“谢啥，苏医生可是我们这儿的大功臣。没有她，我们这帮人还不知道咋样呢。她的亲人来了，那就是咱们的亲人。别客气，有啥缺的少的，就跟俺说，俺就在食堂那头。”

周小梅也点头：“嗯，苏医生人可好了、”

很快，又陆续有闻讯而来的战士和家属。有的送来一小捆柴火，叮嘱晚上冷可以烧点热水烫烫脚，有的拿来一个灌了热水的军用绿水壶，让捂着暖和，还有一个老班长，宝贝似的掏出小半包珍藏的茉莉，花茶硬塞过来，说喝点热茶去去乏……

东西都不贵重，甚至有些寒酸，但那份毫无保留的热情，却像一团团小小的火苗，驱散着戈壁夜寒，也温暖着陌生人初来乍到的不安与隔阂。

盛茹和林浩轩被这阵势弄得应接不暇，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惊讶和些许尴尬，逐渐变为一种感动。他们不住地道谢，嘴里反复念叨着：

“蔓蔓在这……真是多亏大家照顾了！”

“她年纪小，不懂事，给大家添麻烦了……”

“你们真是……太热情了，太朴实了……”

“看看蔓蔓，多有出息，人缘多好……我们也就放心了……”

他们的话说得极其漂亮动听，完美地迎合了这种充满革命情谊的场合。

但若仔细观察，或许能发现盛茹接过那包茉莉，花茶时，指尖那一点点的迟疑，林浩轩在看向那粗糙的窝头和破旧的绿水壶时，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轻蔑。

然而，在昏暗的煤油灯下，在众人真诚的笑脸中，这点细微的违和感被轻易地掩盖了过去。

苏蔓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心里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感激战友们的深情厚谊，也为这纯粹的温暖而动容。但看着姨妈和表哥那过于流畅的应对和赞美，她心底那丝源于原主记忆的暖意，似乎又被一种疏离感隔开了。

喧闹与热情持续了约莫半个时辰，众人才陆续散去。

破旧的土坯房里终于安静下来，只剩下煤油灯芯燃烧时发出的噼啪轻响，以及窗外永无止境的风声。

盛茹长吁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捶了捶后腰，脸上露出了真实的疲惫。她走到那硬邦邦的土炕边，用手按了按铺着的干草和被褥，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这……这怎么睡人啊……”她低声抱怨，“硌死人了……还有股味儿……”

林浩轩倒是没说什么，他走到桌边，拿起那个军用水壶，拧开盖子，小心地吹了吹热气，抿了一口热水。

水的味道有点怪，带着壶本身的金属味和一股淡淡的碱味，远不如沪上的自来水清甜。他放下水壶，目光落在那个盛茹啃了一半的窝头上，眼神晦暗不明。

“妈，将就一下吧。”他叹了口气，“这里条件就是这样。你还没看到他们平时都吃什么呢。”

“我就是心疼蔓蔓！”盛茹的眼泪又下来了，“她从小到大，哪吃过这种苦？你看看她，手都糙成什么样了？脸也吹黑了……这哪还是我们家的娇小姐？这地方……这地方简直不是人待的！”

苏蔓正拿着扫帚清理地上众人带来的少许草屑和尘土，闻言动作顿了顿，淡淡道：“习惯了就好。这里的战士和家属，都是这么过来的。”

她的平静，反而让盛茹更加激动。她猛地转过身，走到苏蔓身边，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压低了声音，语气急切又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蔓蔓，你跟姨妈说老实话，你真打算一直待在这鬼地方？”

苏蔓直起身，看着她：“组织安排我在这里工作，这里需要医生。”

“需要医生？哪里不需要医生？”盛茹的声音更低了，却更加尖锐，“沪上不需要医生？大医院不需要医生？蔓蔓，你看看你这双手，是拿手术刀的手，是搞研究的手。不是在这里给人端屎端尿，洗洗涮涮，吃窝头咸菜的！”

她喘了口气，语气变得神秘而充满诱惑：“姨妈跟你说，姨妈认识卫生局的领导，真有门路。你如今有这么大本事，连上面的领导都表扬你了，名声都传回沪上了。这就是资本啊，姨妈回去就能帮你活动活动，想办法把你调回沪上去。进大医院，穿白大褂，坐诊室，搞研究。那才是你该过的日子，那才叫有前途，窝在这苦哈哈的戈壁滩，有什么出息？哪天一阵风沙埋了都没人知道！”

她的话语像连珠炮一样，充满了沪上小市民特有的精明算计和对前途的狭隘理解。

在她看来，离开这苦寒之地，回到繁华都市，进入体面的单位，才是正途，才是对苏蔓“好”。

苏蔓静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

煤油灯的光线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让她的眼神显得有些深邃难测。

等盛茹说完了，期待地看着她时，她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静无波：“姨妈，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这里更需要我。”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这间简陋的屋子，“这里的战士，驻守边疆，保家卫国，他们的健康需要有人守护。这里的职工家属，在这里扎根生活，他们的病痛需要有人解除。沪上不缺我一个医生，但这里，缺。”

她的理由简单，直接，却带着某种盛茹无法理解的信念感。

盛茹愣住了，她似乎完全不能理解苏蔓的选择。

她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蔓蔓，你……”

“姨妈，累了，早点休息吧。”苏蔓打断了她，语气温和，“炕是冷的，晚上睡觉盖严实点。门口有尿桶，晚上起夜就用那个，别出去，外面风大，还有狼。”

说完，她拿起扫帚，转身走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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