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过走马灯

此后，她再也不知道外面的情况。

        除了偶尔有人送进吃食，她像是陷入了孤岛，不知道天亮天黑，也不知道人间几何。

        她浑浑噩噩瘫在这里，如同一具行尸走肉，眼见了肚子越来越大。

        她日夜都对着那半副画作发呆……那是张公子来到府中第一天唱戏时，她亲手画下的。

        原本这是她最珍视之物，可是此时，她却只有满腔恨意，这恨意越来越浓。

        她恨不得抽他筯、拔他皮。恨到几次都要将这副画撕个粉碎。

        可最终，她却死死忍住了，她害怕时间久了，她会忘记这张脸。非但不扔，还日夜都盯着看。

        但偏偏，她对腹中胎儿产生了一种古怪的感情。

        本该恨之入骨的，可这是自己的孩子，是唯一的亲人，所以她捶打过，痛哭过，但从来没有真正伤害过。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她肚子鼓起来好多后，房门吱呀一声又开了。

        一道黑色的身影走了进来，却是个十余岁的少年。

        胭脂看到他后，惊喜异常，手脸并用爬上前去：“三弟，是三弟吗？”

        武老三吓了一跳，身体紧贴了墙壁：“阿、阿姐，你怎么……怎么变成了这样？”

        是啊，短短的几月，让胭脂变得格外凄惨了。

        她一身衣服已经肮脏得看不出颜色来，一张脸削瘦憔悴，哪里还辨得出从前的颜色。

        而且她的双腿似乎不能正常行走了，蠕动的样子怪异得吓人。

        因为吃喝拉撒都在一处，这间小小的密室也臭不可闻，加上无窗，阴暗中只觉得诡异和恐惧。

        胭脂却满心只有欣喜，嘶哑地说：“你是来救我的是不是？我能出去了么？”

        “不、不是……”武老三心一横，“阿姐，我是来跟你告别的。”

        “告别？”

        “嗯。”武老三耷拉下头来，“父亲死了，盐井没了，盐户都跑光了。现在外面都是来要债的人，连下人都散尽了，咱们撑不下去了。”

        “那……我也跟你……”

        “对不起阿姐，我不能带你走。我……”武老三压低了声音，“等我在外面寻到地方了，再来接你和母亲，可好？”

        胭脂听到母亲一词，吓得瑟缩了一下。

        武夫人对她从来只有憎恨与厌恶，怎么可能接受她？

        武老三叹了口气，从门口取来托盘放下：“阿姐，我没旁的给你，这是我亲手熬的粥，你喝了吧。”

        胭脂愣了愣神，还想说什么，武老三已经走了出去，重新关上了门。

        那碗粥散发着热热的香气……胭脂不知道有多久没吃过正常的吃食了。

        每天总是黑乎乎发酸发馊的粗粮糊糊，白粥已经恍若隔世。

        所以她控制不住胃中抽搐，冲过去一把抓住了碗。

        她顾不得烫，就将那碗粥呼呼灌进了口中，只觉得世间没有比这更好吃的东西了。

        可吃了不久，她忽然腹中剧痛无比，就像一万柄刀片在搅拌一样，痛到在地上翻滚起来。

        没一会儿，她感觉下身一热，有湿湿的东西流了出来。

        胭脂惊愕地伸手一摸，却摸到黏稠血腥的东西，是血、竟然是血！

        是那碗粥，粥里下了药！

        她尖叫起来：“三弟、三弟！你为何害我……为何啊！”

        可是无论她怎么嘶吼怎么凄惨地喊叫，都没半个人回应。

        她淌了许久的血，疼痛越来越剧烈，直到重重的坠感传来，一坨东西掉了出去。

        她伸出手想探，可是，还没伸出人就晕了过去。

        昏昏沉沉中，似乎听见门吱呀一声又开了，有人进了屋，又有人出去了。

        她睁不开眼，动不了身子，什么也做不了。

        等到她再次恢复意识，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猛地睁开眼睛，第一反应就是抚摸自己的肚子。

        那里酸酸涨涨，可是却平坦了下去，孩子……她的孩子呢！

        她想到了那股坠下的感觉，惊慌地四处摸索，可除了那些黏糊糊的血，什么也没有！

        “孩子呢……我孩子呢……”

        “你们把孩子还我，你们还给我！”

        此时的她，已经神智不清，她根本忘了这孩子还没足月，就算产下来也是死胎。

        她只记得她有个孩子，她要找到孩子。

        她一遍一遍重复着，摸索着，拖着残破的身体找遍了密室的每一处角落。

        可是，哪里还有什么孩子……

        她用力捶打着门，凄厉呼喊，可是整个武家一片死寂，什么声音也没有。

        她拼命捶打，用尽了所有力气。

        不知道是那门没关严实，还是在她的重捶之下松动了，竟然裂开了一条缝。

        于是胭脂便浑身鲜血的从密室里爬了出来……被囚禁数月的她早就不能正常行动了。

        她顺着路一直爬到了曾经住过的闺房，房门没关。

        可正当她进了屋后，她听到了楼梯上急促而来的脚步声。

        一时惊慌的她，想也没想就爬进了妆台柜子中……那柜子又厚又重，里面空空的，只放了那件嫁衣。

        她害怕被人发现，会被再度抓回密室里，所以用力关紧了柜门。

        可是……并没有人发现，那脚步声在门口就停下，然后关紧了门远离了。

        胭脂什么也不知道，因为她已是强弩之力了。

        她的眼前一片灰暗的白，越来越多的雾气笼罩着她，直到什么也不知道。

        她就那样死了，蜷缩着佝偻着身子死在了柜子里……而她的身侧，放着那件带血的红嫁衣。

        直到死，她也没找到她的孩子。

        而她的死，很长一段时间悄然无息，无人知晓。

        满怀怨恨的武夫人，只知道她跑掉了却不知道跑去了何处……直到某一天，她闻见味道发现了闺房的尸体。

        她心生怨恨，求来了那些八卦镜，挂在院门各处，生生封锁住胭脂。

        对于武夫人而言，胭脂是导致整个武家衰败的罪魁祸首，所以就是死，也不配得到解脱。

        ……

        “青梧、青梧……”

        “沈姑娘……”

        “沈青梧你醒醒……”

        一声声急促的喊声幽幽传来，青梧猛地清醒过来。

        她缓缓睁开眼睛，发现一屋子里的人都围拢在侧，他们着急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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