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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6章 凑兵虚势,两藩竞附


平壤城。

    李倧临时征用的院子堂中。

    一颗血淋淋的头颅格外狰狞,此刻正摆放在案牍之上。

    正是朴熙的首级。

    朴熙的首级发丝上还沾着未化的雪粒,双目圆睁,仿佛还残留着临死前的不甘与愤懑。

    李倧身着赤色常服,站在案前,死死的盯着朴熙的首级,脸上青筋凸起,原本还算俊朗的面容因愤怒而扭曲变形。

    “就是你这个逆贼!”

    李倧猛地一拍桌案,声音充满怨毒之色。

    “若不是你,我何至于被围大城山,险些丧命?

    何至于要向大明低头,受那苛刻条件的束缚?”

    他想起被朴熙的流民军追得狼狈奔逃的日子,想起洪瑞凤带回的三个“屈辱条件”,想起毛文龙那副掌控一切的模样,怒火便像岩浆般在胸腔里翻涌。

    所有的憋屈,都想借着这颗头颅发泄出来。

    “来人!”

    李倧猛地转身,对着厅外喊道:

    “将这逆贼的头颅剥去皮肉,制成酒樽!本殿要日日用它饮酒,让他死后也不得安宁!”

    厅外的侍卫闻言,脸色微微一变,却不敢违抗,连忙躬身应道:

    “遵殿下令。”

    “殿下不可!”

    一直侍立在旁的洪瑞凤连忙上前,躬身劝阻。

    “朴熙虽死,但其残余流民仍在黄海道一带游荡,若殿下此时行此暴戾之事,恐会激起百姓不满,反而给了李珲可乘之机啊!”

    他看着李倧近乎疯狂的模样,心中满是担忧。

    此刻的朝鲜,早已不是李倧能肆意发泄的模样,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李倧的怒火一顿,像是被一盆冷水浇了半截。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戾气,看向洪瑞凤: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毛将军已传来消息,大明皇帝召他即刻南下,对付南海的荷兰人。”

    洪瑞凤压低声音,语气凝重。

    “明军最多一两个月内便会撤离平壤,届时,没有大明的庇护,李珲与逆贼全焕,定会率军北上。

    殿下若此时不抓紧整军备战,恢复实力,怕是连平安道都守不住!”

    这话像一记重锤,敲醒了沉浸在愤怒中的李倧。

    他猛地清醒过来。

    是啊!

    明军一走,他便没了靠山。

    李珲虽昏庸,却还握着南部四道的兵力,全焕的乱党也在京畿道蠢蠢欲动。

    若是自己没有足够的实力,别说夺取王位,能不能保住小命都难说。

    “你说得对,是我失了分寸。”

    李倧的脸色渐渐恢复冷静,他走到舆图前,思虑再三之后,说道:

    “传我命令,让申景禛、具宏、具仁垕即刻前来议事!”

    不多时,三个身着朝鲜官服的男子便快步走入厅内,躬身行礼。

    申景禛年过四十,面容沉稳,是李倧的表舅。

    具宏身材魁梧,眼神锐利,是他的亲舅舅。

    具仁垕年轻些,约莫二十岁,是他的表兄。

    这三人都是李倧的至亲,也是他最信任的臂膀。

    “殿下召我等前来,可是有要事吩咐?”申景禛率先开口,语气恭敬。

    “明军一两个月之后便会撤离,届时李珲与全焕必来犯境,若我们没有足够的兵力,恐怕离败亡就不远了。”

    李倧开门见山说道:

    “申景禛,你即刻在黄海道募兵,务必在十日内招募五千青壮。

    具宏,你在整顿旧部,清点兵器甲胄。

    具仁垕,你负责训练新募的士兵,不得有半分懈怠。

    我要的是能打仗的军队,不是连流民都打不过的废物!”

    三人齐声应道:“臣遵旨!”

    洪瑞凤看着李倧终于步入正轨,心中稍稍松了口气。

    可随即又想起一件事,脸上露出为难之色,迟疑片刻之后,这才开口:

    “殿下,还有一事……臣需向您禀报。”

    “何事?”

    李倧转头看他,眉头微蹙。

    “平壤府库的粮草……已然不多了。”

    洪瑞凤的声音越来越低。

    “建奴去年劫掠朝鲜时,将大部分粮草都运走了,剩下的也多被朴熙的流民军搜刮一空。

    如今府库中,仅剩的粮食不足三千石,若是招募士兵,怕是连半个月的军饷与口粮都支撑不住……”

    “什么?”

    李倧猛地瞪大双眼,快步走到洪瑞凤面前,脸上满是难以置信之色。

    “怎么会没有粮草?黄海道这么多官绅,他们手里就没有存粮吗?”

    “官绅的存粮……也多被朴熙抄没了。”

    洪瑞凤苦着脸说道:“剩下的几家,也都抱着粮食不肯松手,说什么‘自家也需度日’,臣派人去征调,他们却百般推诿。”

    李倧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攥紧拳头,咬牙道:

    “不肯给?那就强征!本殿现在要募兵御敌,保的是整个朝鲜的安稳,他们敢私藏粮草,便是通敌!”

    “殿下,不可啊!”

    洪瑞凤连忙劝阻。

    “百姓家中也已无余粮,去年冬天,北境饿死的百姓不计其数,若是再强征,恐会激起民变。

    到时候,不用李珲来攻,我们自己就先乱了!”

    洪瑞凤此话一出,李倧顿时僵在原地。

    强征失民心。

    不强征,又没有粮草。

    李倧只觉得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粮草,募来的士兵如何训练?

    如何打仗?

    明军一走,他麾下兵卒却连最基本的口粮都无法保障,到时候,还会听他的命令?

    “或许……可以向明军借粮。”

    洪瑞凤见李倧如此着急,说出了一个解决的办法。

    向明军借粮?

    李倧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希冀,可转瞬又被犹豫取代。

    他不是没想过这条路,可大明如今“无利不起早”,毛文龙更是个把利益看得极重的人。

    上次的三个条件已经让朝鲜损失惨重,这次借粮,大明又会开出什么苛刻的条件?

    是再割让港口,还是要更多的战马?

    “殿下,眼下已无他法。”

    洪瑞凤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抬起头,语气带着几分急切的劝说道:

    “我们可以上表大明皇帝,言辞务必谦卑,再献上朝鲜的珍稀之物。

    比如贡女处子、百年高丽参、玄狐紫貂这类毛皮,还有海东青、猎犬,甚至火者(阉人)、黄金白银,用这些‘诚意’换大明皇帝的重视与援助。”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而且,大明后宫之中,还有两位咱们朝鲜送去的贡女,她们如今虽位份不高,却也能时常见到陛下。

    殿下可修书两封,让她们在陛下跟前多进言,求陛下念及藩属之情,赐下粮草。”

    洪瑞凤此话一说,李倧心中快速盘算。

    处子、人参、毛皮这些东西,虽说是朝鲜的珍宝,可终究“不能吃”,比起能救命的粮草,算不得什么。

    至于后宫的贡女,当初送她们去大明,本就是为了维系与大明的关系,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若能借到粮草,募兵备战便有了底气,就算付出些代价,也值得。

    “就这么办!”

    李倧猛地拍板,眼中的犹豫彻底散去。

    “洪卿,你即刻去筹备贡品。

    处子要选容貌端庄、身家清白的绝色美女,人参要百年以上的老参,毛皮挑最上乘的玄狐与紫貂,黄金白银有多少,就给出去多少。

    再让人快马加鞭去汉城,取后宫贡女的家书,我亲自修书附后。”

    “臣遵旨!”

    洪瑞凤躬身应下,转身快步离去,偏厅里终于有了几分忙碌的气息。

    接下来的十日,李倧疯狂搜刮贡品。

    别说,还真给他搜刮了不少好东西。

    朴熙随身流寇,但却打着为民请命的旗号,对普通百姓并没有过多骚扰。

    只是对官绅下手。

    而李倧则是对普通百姓下手,十日之内,成果颇丰。

    此刻。

    府衙后院,十几名身着素衣的处子垂首而立,脸上带着怯意。

    这些女子,便是李倧从黄海道中搜刮出来的美人。

    高丽女子确实有许多好看的,有几个,便是李倧见了都流口水。

    但为了自己的大业,他也只好忍痛将这些美人送往北京,用来讨好大明皇帝。

    而后院的仓库之中,更是堆满了筹备好的贡品。

    百年高丽参、玄狐皮、海东青

    贡品琳琅满目。

    李倧每日亲自查验贡品,生怕有半分差池。

    为了能够从大明那里接到粮草。

    李倧连见毛文龙时,也收起了所有的王室傲气,态度恭敬得如同侍奉长辈一般。

    极尽奴婢之事。

    这日清晨,李倧又带着新采的鲜参去见毛文龙。

    城中大堂。

    毛文龙正坐在案前看舆图,见他进来,只是抬了抬眼:“殿下今日又来,可是贡品筹备妥当了?”

    “劳将军挂心,贡品已备好,不日便可送往北京。”

    李倧躬身行礼,双手递上参盒,语气谦卑。

    “这是昨日刚从咸镜道深山采来的鲜参,特来献给将军补身。”

    毛文龙接过参盒,打开看了一眼,随手放在案上,脸上旋即露出笑容来了。

    “殿下倒是有心。”

    这段时间,他算是享受了朝鲜国父的待遇了。

    美人、美食、美酒,都有人送来巴结他。

    人参更是吃不完。

    吃拿卡要,日子当真是好过得不得了。

    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对于这个扶不起的李倧,毛文龙自然也不吝啬给他支持。

    “光靠贡品求粮,终究慢了些。

    本帅已让人去传旨,让咸镜道、平安道、黄海道的兵使,三日内务必率部来平壤拜见你。

    有了这三道兵马,你手里的力量也能壮些,而且他们也有些粮食,可以让你撑得久一些。

    足够让大明的粮草过来了。”

    李倧闻言,心中又惊又喜。

    他之前多次传召三道兵使,可那些人要么推诿,要么阳奉阴违,如今毛文龙一句话,他们便不敢不从,这就是大明的威慑力!

    “多谢将军!”

    他连忙躬身道谢,语气里满是真切的感激。

    “有将军相助,朝鲜定能渡过难关!”

    毛文龙摆了摆手,没再多说,只是让他下去等通知。

    三日后。

    三道兵使果然如期而至。

    咸镜道兵使带着两千人,平安道兵使率三千人,黄海道兵使也带来两千人马,再加上李倧这十日里新募的一万三千青壮,他麾下的兵力瞬间膨胀到两万之众。

    两万人,可称实力强大!

    可当毛文龙亲自去校场查看时,脸上却没了半分笑意。

    校场上的士兵稀稀拉拉地站着,大多穿着破烂的布衣,手里握着的要么是锈迹斑斑的长刀,要么是削尖的木棍,连像样的甲胄都没几件。

    只有三道兵使带来的正规军,还穿着残缺的皮甲,勉强算有几分军人模样。

    “这就是你所谓的两万兵马?”

    毛文龙指着校场上的人群,有些失望。

    “除了那七千人,剩下的一万三千人,跟你之前对付的流民有什么区别?

    连甲胄兵器都配不齐,别说跟李珲的军队打,就是再来一股流民,也能把他们冲垮。”

    李倧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却不敢反驳。

    毛文龙说的是实话,这两万兵马看着多,实则是虚有其表的乌合之众。

    他张了张嘴,想解释“粮草不足,无力置办装备”,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毛文龙看着他窘迫的模样,摇了摇头:“罢了,能凑齐这些人,也算是你的本事。”

    弱一点没事,若是这些人太强了,就该他担忧了。

    “我会让本部人马替你训练一个月,一个月之后,就靠你们的了。”

    李倧闻言,大喜过望。

    “多谢将军。”

    毛文龙面无表情。

    训练这些兵卒,也是毛文龙存着在这些人中找点二五仔的心思。

    由他提拔出来的中下层军官,可以多给点好处,如此一来,这些人势必亲近大明。

    若是到时候李倧敢不服大明,这些人,说不定会成为他手下的刀剑,而不是李倧手上的。

    “另外粮草的事,本帅会替你向陛下提一句,但能不能成,还得看陛下的意思。

    你最好抓紧时间整顿这些乌合之众,等本帅南下,可没人再护着你。”

    “将军放心,此事我等一定尽全力!”

    毛文龙说完话就离开楽

    李倧则是站在原地,望着校场上参差不齐的士兵,心中五味杂陈。

    借粮的事有了眉目,兵力也凑齐了,但问题并没有彻底解决。

    若不能尽快拿到粮草、置办装备,这两万兵马,终究是不堪一击的空架子。

    不过

    对他来说,一切总算是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了。

    在毛文龙眼中,这是连流民都不如的乌合之众,可在李倧看来,这已是如今朝鲜境内难得的“战力”。

    毕竟,朝鲜经建奴劫掠、流民作乱,早已元气大伤。

    南部李珲麾下的士兵,多是临时拼凑的乡勇;京畿道的全焕乱党,更是一群乌合之众。

    在朝鲜大区的优秀匹配机制下。

    如今他手握两万兵马,哪怕半数人没有甲胄,也足以在朝鲜的“弱旅堆”里站稳脚跟。

    回到城中府内,李倧仍难掩笑意。

    桌上摆着刚温好的高丽参酒,他端起酒盏一饮而尽,暖意顺着喉咙滑下,连之前被毛文龙嘲讽“乌合之众”的不快都烟消云散。

    “果然,大明还是大明啊!”

    他放下酒盏,对着身旁的侍从感慨。

    “只要他们愿意出手,朝鲜的局势,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三道兵使之前何等倨傲,毛将军一道令,还不是乖乖带兵来投?”

    在他心中,现在大明就像严厉却可靠的“父亲”。

    虽会提苛刻条件,却总能在关键时刻拉他一把。

    有这样的“靠山”在,别说李珲,就是再冒出来十个朴熙,他也不怕。

    “恭喜殿下,贺喜殿下!”

    侍从连忙附和。

    “有大明撑腰,殿下夺取王位指日可待!”

    李倧听得心花怒放,正准备再饮一杯,暖阁的门突然被撞开,洪瑞凤脸色煞白地冲了进来,连行礼都忘了,声音带着急促的颤抖:

    “殿下!不好了!李珲的使者……李珲派去见毛将军的使者,已经进平壤城了,此刻正在府衙大堂见毛将军!”

    “哐当!”

    李倧手中的酒盏猛地摔在地上,酒液溅了一地,碎片四散。

    他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瞳孔骤然收缩,猛地站起身,难以置信的说道:

    “你说什么?李珲的使者?他敢去见毛将军?”

    洪瑞凤喘着粗气,点头道:

    “千真万确!臣刚从府衙附近打探到的消息,那使者带着十几箱贡品,一看就是早有准备!”

    李倧踉跄着后退半步,扶着桌角才稳住身形,眼神瞬间变得阴晴不定。

    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李珲毕竟是现任国王,手里握着南部四道的地盘,若是他给大明开出比自己更优厚的条件,比如更多的黄金、更肥沃的土地、更听话……

    毛文龙会不会转头支持李珲?

    到那时,他辛苦攒下的两万兵马、好不容易借来的粮草希望,都将化为泡影。

    李珲一旦得势,第一个要清算的就是他这个“叛臣”,别说夺取王位,怕是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不行!绝不能让李珲得逞!”

    李倧猛地攥紧拳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洪卿,你立刻去府衙附近盯着!不管李珲的使者跟毛将军谈了什么,不管他们许了什么条件,你都要想办法弄清楚!”

    “记住,只要是李珲能给的,我们都能给!

    他给一千两黄金,我们就给两千两;他给百颗人参,我们就给两百颗!哪怕是把平安道的赋税都献给大明,也绝不能让毛将军倒向李珲!”

    洪瑞凤心中一凛,连忙躬身应道:

    “臣遵旨!臣这就去!”

    此刻的李倧已被逼到了悬崖边。

    大明的支持是他唯一的依仗,若是这根依仗没了,等待他的,只有万劫不复的下场。

    洪瑞凤匆匆离去后,暖阁里只剩下李倧一人。

    炭火依旧燃得旺,却驱不散他心中的寒意。

    他现在心中满是焦虑与不安。

    刚才还觉得可靠的“父亲之国”,此刻竟成了最危险的变数。

    毛文龙的天平偏向谁,谁就能在朝鲜的乱局中胜出。

    而他,只能像赌徒一样,押上所有的筹码,祈求自己能赢。

    另外一边。

    平壤府衙大堂内。

    毛文龙端坐在主位的楠木椅上,目光落在堂下躬身的老者身上,带着几分审视。

    这老者身着朝鲜官袍,袍角绣着精致的云纹,虽已满头银发、身形佝偻,却仍挺直着脊背,正是朝鲜议政府领议政郑仁弘。

    朝鲜文官集团的第一人,素有“领相”之称。

    郑仁弘八十六岁的高龄,本应在家中安享晚年,却被李珲派来做使者,足见李珲对大明的忌惮,对李倧的敌视。

    “外臣郑仁弘,见过大明毛将军。”

    郑仁弘双手交叠,躬身行了一礼,动作虽慢,却一丝不苟。

    “奉我朝鲜国王之命,特来与将军商议朝鲜国事。”

    毛文龙微微颔首,目光在郑仁弘布满皱纹的脸上停留片刻,心中竟生出几分佩服。

    这般年纪,还能千里迢迢赶来平壤,单是这份毅力,便远超朝鲜朝堂上那些只会空谈的官员。

    他抬手示意:“郑领相不必多礼,坐吧。”

    待郑仁弘在侧席坐下,毛文龙这才缓缓开口问道:

    “领相此来,是为李倧之事?”

    郑仁弘闻言,原本平和的脸色瞬间变得严肃,他坐直身子,目光直视毛文龙,语气恳切,却也带着质问:

    “将军明鉴!

    朝鲜自洪武年间起,便是大明的藩属,世代尊大明为宗主国,从未有过半分二心。

    如今我国王陛下李珲尚在,将军却扶持李倧这等‘内贼’兴兵作乱,岂不是违背了宗主国‘抚绥藩属’的本意?”

    他刻意加重“内贼”二字,试图以“君臣名分”“宗藩礼仪”说服毛文龙。

    在儒者的认知里,名分大于一切,李倧起兵反君,本就是不义之举,大明若扶持他,便是失了“宗主”的公允。

    毛文龙却像是没听出他的弦外之音,端起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很是平静的说道:

    “郑领相这话,可就错了。”

    他放下茶盏,声音陡然转厉。

    “本帅自率军入朝鲜,从未‘扶持’过任何人,不过是应朝鲜之请,帮你们清除朴熙这等劫掠百姓的反民罢了。

    李倧要平乱,本帅乐见其成;若是他敢犯上作乱,本帅第一个饶不了他。”

    这番话,既不承认扶持李倧,又暗指李倧的行动需看大明脸色,堵得郑仁弘一时语塞。

    郑仁弘心中清楚,跟毛文龙这种武将讲“儒理名分”是行不通的,对方只认利益与实力。

    既然硬的不行,便只能来软的。

    用实实在在的好处,让毛文龙放弃对李倧的支持。

    郑仁弘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适,开门见山说道:

    “将军若肯停止对李倧的支持,让他罢兵归降,我朝鲜国王愿意承诺。

    李倧此前答应将军的所有条件,朝鲜王室一概认下!

    无论是战船归大明节制,还是港口交由大明驻军,或是每年上缴战马,我朝鲜国王都愿照办!”

    郑仁弘觉得,李倧许诺的条件已是极限,只要自家王上愿意全盘接受,毛文龙没有理由不选择“朝鲜正统”。

    可毛文龙听完,却缓缓摇了摇头。

    心中同时暗骂李倧无能。

    娘希匹的!

    连谈判的核心条件都守不住,被李珲轻易探知,果然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不过,他很快就收拾好情绪,话语重新变得冷静下来。

    “郑领相,李倧答应的条件,本帅自然知晓。

    不过,要让本帅放弃支持他,只凭这些,还不够。”

    郑仁弘的脸色瞬间变了,他攥紧袖中的手,强压下心中的不安,问道:

    “请将军明言,还需我家王上答应什么条件?”

    “也不多。”

    毛文龙轻笑一声,语气随意,却字字诛心。

    “待朝鲜局势安定后,改换朝鲜的官方语言,以汉语为尊。

    朝鲜贵族子弟,凡年满十五者,需赴北京国子监进修三年,经大明考核合格后方能归国。

    另外,朝鲜官员的任免,需先送辽东都司衙门考试,得到大明承认,方可上任。”

    “你!”

    郑仁弘猛地站起身,气得浑身发抖,满脸通红,花白的胡须都在颤动。

    “将军这是要断我朝鲜的根!若答应这些条件,朝鲜还算是一个独立的国家吗?不过是大明的一个郡县罢了!”

    改换语言,是要抹去朝鲜的文化标识。

    贵族赴京进修,是要将朝鲜的未来掌控在大明手中。

    官员需大明考核,是要彻底架空朝鲜的行政权。

    这哪里是“条件”,分明是要将朝鲜彻底沦为大明的附庸,连最后一点“藩属国”的体面都不给!

    毛文龙见他暴怒,脸上反而露出笑容,他靠回椅背上,语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却透着绝对的强势:

    “郑领相不必动怒。答应或不答应,全在你们。”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郑仁弘,一字一句道:

    “反正,就算你们不答应,也有人愿意答应。

    李倧那边,本帅若是把这些条件告诉他,你猜他会不会立刻点头?”

    这句话,如同冰水浇在郑仁弘的头上,让他瞬间冷静下来。

    李倧为了夺取王位,连之前的苛刻条件都能答应,若是毛文龙抛出这些“进阶条件”,李倧怕是会毫不犹豫地应下。

    到那时,李珲的王室正统,便再也没有任何意义。

    郑仁弘僵在原地,脸色从通红转为苍白,嘴唇动了动,却再也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他看着毛文龙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心中满是绝望。

    朝鲜在大明的绝对实力面前,居然连讨价还价的资格都没有。

    良久。

    他才缓缓坐下,声音带着无力的妥协:

    “将军的条件,外臣不敢擅自应允。

    待外臣回去后,即刻书信我朝鲜国王,待王上决断后,再给将军回话。”

    “可以。”

    毛文龙缓缓点头,语气很是平静。

    “本帅给你们十日。十日之后,若还没有答复,那在本帅眼里,便是你们不答应了。”

    至于不答应的后果,郑仁弘亦是心知肚明。

    这意味着大明的天平将彻底倾向李倧,他们这边,便再无半分转圜余地。

    郑仁弘揣着满肚子的心事,脚步沉沉地离去,连背影都透着几分惶惶。

    而毛文龙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嘴角却悄然勾起一抹淡笑。

    有些“菜”,从来都是抢着吃才更有滋味。

    李倧与郑仁弘这两方,如今都想争取大明的支持,只要大明的态度一日不明,他们便只能互相攀比着讨好大明。

    先前再怎么咬着牙不肯松口的条件,到了“生存”二字面前,终究得捏着鼻子应下来。

    至于这般挑动两方对立的手段,会不会太过狠厉,惹得朝鲜人暗中记恨?

    毛文龙只在心底冷笑一声,眼底连半分犹豫都没有。

    弱国,从来就没资格谈什么外交,更没资格计较手段酷不酷烈。

    更何况。

    如今建奴主力已溃,不足为惧。

    倭国又龟缩在岛上闭关锁国,连海疆都懒得踏出来。

    朝鲜这光景,左看右看都找不到半个能倚仗的外援,除了顺着大明的心意走,还能有别的选?

    没有实力的国家,终究不过是任人摆弄的玩物。

    郑仁弘当然可以硬气,大可以梗着脖子不答应大明的条件。

    可他不答应又如何?

    这世上,想抢着攀附大明、愿意答应这些条件的人,从来都不缺。

    李倧那边,怕是早就等着他松口,好趁机得到大明的全力支持。

    真到了那一步,谁会落得性命难保的下场,谁的家族要被株连九族?

    政治斗争,可不是请客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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