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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对这一切视若无睹


偌大的千岁府,一夜之间,换了人间。

那块烫金的“千岁府”牌匾被毫不留情地摘下,换上了新帝御笔亲题的“公主府”三个大字,笔锋凌厉,透着一股绝对的皇权天威。

府里的下人战战兢兢,连走路都踮着脚尖,生怕惊扰了这座府邸新的主人,那位身份转换得比翻书还快,手段却似乎比霍烬寒还要狠绝的昭华长公主。

玄衣卫依旧守着府邸内外,只是他们此刻的眼神里,再没有了往日的倨傲与冷漠,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迷茫,忌惮与审视的复杂情绪。

他们的旧主成了阶下囚。

新主子,却是旧主一手扶持起来,又亲手推翻了旧主的人。

这天下,这人心,变得太快,快到让他们这些刀口舔血的人,都感到了一丝寒意。

柳云霜对这一切视若无睹。

她坐在曾经属于霍烬寒的书房里,那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桌,如今归她所有。

她手中把玩着一枚玄铁令牌,那是调动玄衣卫的信物。

沈云谏像一尊沉默的铁塔,持剑立在她身后,他周身散发出的凛冽杀气,让整个书房的温度都降了几分,也无声地震慑着那些心怀叵测的视线。

“公主,宫里来人了。”婢女碧桐端着一碗刚温好的燕窝粥,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担忧。

这两日发生的事情,对她这个从小跟着柳云霜的丫鬟来说,冲击实在太大。

郡主怎么就成了公主?

那个权倾朝野的霍千岁,怎么就成了……公主的囚徒?

柳云霜的视线从令牌上移开,落在碧桐那张写满惶恐的小脸上,她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松动。

“我没事。”她接过燕窝粥,声音比往日要温和一些,“你也去歇歇吧,这两日,辛苦你了。”

碧桐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她不怕辛苦,她怕的是自家主子,会变成一个她完全不认识的,像霍烬寒那样冰冷无情的人。

“公主……”

“去吧。”柳云霜没有多言,只是挥了挥手。

碧桐不敢再劝,只能一步三回头地退了出去。

柳云霜舀起一勺燕窝粥,却迟迟没有送入口中。

她没有胃口。

即便是大仇得报,即便是将那个玩弄了她两世的男人踩在脚下,她的心里,却没有半分喜悦,只有一片望不到尽头的荒芜。

她起身,将那碗燕窝粥原封不动地放在桌上,抬步,走向了后院的清风苑。

那里,是她为霍烬寒精心挑选的牢笼。

清风苑。

名雅,景致,实则却是整座府邸最偏僻,最易于看守的院落。

柳云霜推开院门的时候,霍烬寒正坐在院中的那棵老槐树下。

他依旧穿着那身宽大的白色寝衣,外面只松松垮垮地披了一件玄色外袍,墨色的长发未经束缚,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几缕发丝贴在他苍白如纸的脸颊上,竟有一种说不出的破碎感。

他似乎清瘦得更厉害了,整个人坐在那里,仿若一尊随时会随风而逝的玉雕。

听到脚步声,他没有回头,只是用那沙哑到几乎听不清的声音,淡淡地开口。

“公主殿下,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弄。

柳云霜走到他对面的石凳上坐下,她没有看他,视线落在他身旁那只空了的药碗上。

“看来,秦晚还是不死心。”

那碗药,是秦晚拼死要送进来的,说是能吊住霍烬寒的命。

柳云霜没有拦。

她就是要让他活着。

让他清醒地,痛苦地,看着她是如何一步步夺走他所有的一切。

“她对你,倒是忠心耿耿。”柳云霜的声音很轻,听不出情绪。

霍烬寒终于缓缓地转过头,那双曾经深邃如渊的眸子,此刻黯淡无光,却依旧带着一股能刺透人心的力量。

“怎么?公主殿下,是想连她也一起处置了?”

“那倒不必。”柳云霜的指尖,轻轻敲击着冰冷的石桌面,发出规律的,令人心烦的声响,“我还没那么小气。毕竟,她是你身边,最后一条,还愿意为你摇尾乞怜的狗了。”

“柳云霜!”霍烬寒的身体猛地一颤,剧烈地咳嗽起来,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因为缺氧而涨起一层病态的潮红。

侮辱他可以。

可他不能容忍,她如此践踏秦晚的忠诚。

柳云霜冷眼看着他咳得撕心裂肺,看着他蜷缩在椅子里狼狈得就像一条丧家之犬,她的心里却升不起一丝一毫的快意。

只有更深的,更沉的无边无际的空洞。

为什么?

为什么到了现在他还在维护别的女人?

这个念头就像一根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了她早已麻木的心脏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她猛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里是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霍烬寒我再问你最后一次。”

“当年在深山里那个与我朝夕相处,教我读书写字为我包扎伤口的少年,到底是不是你?”

她需要一个答案。

一个能够让她彻底死心的答案。

霍烬寒的咳嗽声渐渐平息了。

他抬起眼看着她看着她眼中那簇摇摇欲坠的,名为“期望”的火焰,唇角却缓缓勾起了一抹残忍至极的弧度。

“公主殿下何必执着于一个早已被戳穿的谎言?”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我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是假的。”

“我说的每一个字做的每一件事,都只是为了让你心甘情愿地,成为我手上,最锋利的那把刀。”

他的声音很轻很慢,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的刀子,将她心中最后那点可笑的念想凌迟得干干净净。

柳云霜笑了。

笑着笑着眼泪却不受控制地,从那双空洞的眸子里滚落下来。

她输了。

从一开始就输得彻彻底底。

她以为自己重生归来,看透了一切掌握了全局。

却原来她不过是从一个棋盘,跳到了另一个棋盘。

从一颗无知的棋子,变成了一颗自以为是的棋子。

何其荒唐何其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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