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一只苍蝇也不许放出去
“郡主她……或许真的只是一时糊涂，您不必……”
“她不是郡主。”
沈云谏猛地打断了他，那双总是沉稳如山的眼眸里，第一次泛起了滔天的血色。
“陛下已经下旨，柳云霜勾结逆贼，罪无可赦，早已被剥夺了郡主的封号。”
他的每一个字，都好像是从喉咙里硬生生挤出来的。
“传我将令。”
“封锁所有出城的要道，一只苍蝇也不许放出去。”
“是。”
副将领命退下。
房间里只剩下沈云谏一人。
他缓缓地，缓缓地闭上了眼。
云霜。
哥哥对不起你。
若有来生，我定不再食这皇家俸禄，只做你一个人的哥哥。
东宫，客院。
柳云霜站在窗前，静静地听着远处传来的马蹄声，那张绝美的脸上没有半分表情。
霍烬寒就坐在她身后的桌案旁，给自己那只断了骨的手上药。
他没有用东宫的伤药，而是从自己的靴筒里摸出了一个极其精致的小瓷瓶。
那药粉是黑色的，散发着一股极其古怪的草木清香，敷在伤口上，竟能让那外翻的皮肉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愈合。
“那是沈家军的铁骑。”
柳云霜忽然开口。
“我知道。”
霍烬寒的声音很平静。
“他会找到我们吗？”
“不会。”
霍烬寒的回答没有半分犹豫。
“萧崇不敢拿自己的前程冒险，他会替我们扫清所有痕迹。”
“况且。”
他顿了一下，抬起那双猩红的眼眸看向窗边那个纤细的背影。
“最想让我们死的人，不是沈云谏，而是萧景。”
柳云霜沉默了。
她当然知道。
沈云谏即便再忠君，也绝不会真的对她下死手。
可她心里却依旧没来由地一阵烦躁。
她缓缓转过身，走到了霍烬寒的面前。
“你的手，还疼吗？”
她问。
霍烬寒包扎的动作顿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这个。
“不疼。”
他将包扎好的手收回了袖中。
柳云霜却不信。
十指连心，那般硬生生地将自己的骨头折断，怎么可能不疼。
这个男人，好像天生就不知道什么叫疼痛。
无论是身体上的，还是心里的。
“霍烬行。”
她忽然叫出了那个名字。
霍烬寒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缓缓抬起眼，那双猩红的眼眸里，是足以将人冻结成冰的寒意。
“我让你闭嘴。”
“为什么？”
柳云霜却好像没有看到他眼中的警告，她往前走了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因为这个名字会让你想起北燕那个被废的太子，还是会让你想起你那个被赐死的母亲？”
“柳云霜。”
霍烬寒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毫不掩饰的杀意。
“你是在找死吗？”
“是。”
柳云霜毫不退缩地与他对视。
“反正已经死过一次了，不在乎再多死一次。”
“你……”
霍烬寒猛地站起身，那强大的压迫感瞬间便笼罩了过来。
可柳云霜却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那张银色面具之下，唯一露出的那双被仇恨与痛苦彻底吞噬的眼睛。
“你恨萧景吗？”
她忽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霍烬寒愣住了。
“你更恨萧景还是更恨北燕皇室？”
她又问。
霍烬寒没有回答。
可他那瞬间收紧的拳头却已经给出了答案。
“所以你选了最难走的一条路。”
“你潜伏在大夏为萧景卖命，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借他的刀去杀光你的所有仇人。”
“你忍受着所有人都看不起的宦官身份，为的就是手握足以颠覆乾坤的滔天权势。”
“我说的对吗？”
霍烬寒依旧没有说话。
他只是死死地看着她那眼神复杂到了极致。
他从未想过。
这个世界上，第一个看穿他所有伪装与隐忍的，竟会是这个他原本以为最不可能懂他的女人。
“你很聪明。”
良久，他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了这三个字。
“可聪明的人，通常都活不长。”
“那又如何？”
柳云霜缓缓勾起了一抹极淡的笑。
“反正这条命，也是你救回来的。”
“我只是想告诉你。”
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的仇，也是我的仇。”
“萧景，北燕皇室，他们都该死。”
“从今往后我们才是真正的盟友。”
霍烬寒的心毫无预兆地狠狠一震。
盟友多么简单却又多么沉重的两个字。
他这一生从未有过什么盟友。
他只有主子下属敌人和可以利用的棋子。
他从不相信任何人。
可此时此刻看着眼前这个女人那双清澈却又坚定得可怕的眼睛，他那颗早已冰封多年的心竟生出了一丝极其陌生的动摇。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的叩门声忽然响起。
三长两短是玄衣卫的暗号，霍烬寒的眼神瞬间恢复了之前的冰冷与警惕。
他走过去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个黑衣人单膝跪地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千岁。”
“说。”
“宫里传出消息。”
“陛下他下了一道圣旨。”
“他将昭华郡主的名号赐给了柳姗。”
“不仅如此。”
“他还命沈家军少统领沈云谏，明日午时在承天门外当着京城所有百姓的面，亲自宣读这道圣旨。”
空气好比凝固成了最沉重的铅块，死死压在柳云霜的胸口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昭华郡主的名号赐给了柳姗。
沈云谏明日午时承天门当众宣旨。
这不是简单的羞辱。
这是萧景精心策划的一场诛心之刑。
他要剥夺的不仅仅是她的封号。
他要的是她母亲柳如是用鲜血与生命换来的荣耀，是柳家满门忠烈最后的尊严。
他要让那个窃取了她身份的冒牌货，踩着她的尸骨名正言顺地继承这一切。
最残忍的是执行这场刑罚的人是沈云谏。
是那个从小将她护在身后，那个即便在前世她那样误解伤害他也依旧为她战至最后一滴血的哥哥。
萧景要用这道圣旨斩断她与这世间最后一丝温情与信任。
他要让她亲眼看着自己最信赖的人，是如何在万民面前亲手将她的尊严碾碎成泥。
他要她众叛亲离要她万念俱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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