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3章 那晚还历历在目

厉夏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敲在每个人心上，“我不是已经和你说过了？关于柳树沟村民联名反映问题，我们会按规定来办。”

她的目光直刺赵老根躲闪的眼睛，“现在，你是想在这里心平气和地跟我讲道理、摆证据、配合调查，还是想继续聚众闹事、干扰政府工作人员正常工作、让警察同志依法处理？”

她的视线转向那几个情绪激动的村民，语气陡然加重，“我之前就和你们说过，讲理，我们已经仁至义尽！要讲法，警察就在这里！你们……想清楚！”

赵老根脸上的凶悍和怨气如同退潮般消失无踪，只剩下惊慌失措，“厉科长？误会！都是误会！我们……我们就是请王秘书吃顿饭，反映反映困难……”

“反映困难？”厉夏毫不留情地打断，“赵老根，柳树沟鱼塘被强拆填埋，你堂弟被打成重伤，事后东沟厂保安队长羊志是不是给了你一笔钱让你安抚亲属、不再上告？这笔钱的来源和去向，你心里没数吗？要不要我现在就当着警察同志的面，跟你好好反映反映？”

赵老根如遭雷击，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其他村民也被厉夏的气势和抛出的重磅信息震住了，面面相觑，不敢再出声。

整个包间里，只剩下压抑的沉默，和赵老根粗重慌乱的喘息。

王湛静静地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那个纤细却挺得笔直的背影。

方才那番雷霆万钧、直指要害的质问。

精准地瓦解了村民的怨气，也彻底撕开了赵老根伪善的面具。

一丝混合着惊讶、欣赏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触动，悄然掠过王湛心间。

“厉科长，多谢。”

等人走后，王湛这才朝厉夏真诚地道谢。

厉夏只是侧脸对着他，声音刻意维持着清冷，“谢我做什么？我是来查信访积案的，碰巧遇上了而已。”

她顿了顿，接着道，“以后深入基层，还是多带点人，少往这种不明不白的饭局里钻！免得惹一身臊！”

说完，她不再看王湛，转向那两名民警，“去把赵老根和相关人员先带回所里问话，重点查清行贿未遂以及那笔封口费、慰问金的来源和去向！其他人，散了！”

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民警立刻上前执行。

赵老根面如死灰地被带走，那几个村民也讪讪地跟着民警离开。

包间里只剩下王湛、厉夏和几个村民。

厉夏这才走到赵老蔫他娘身边，放缓了语气，“大娘，你家的事，县里信访局有记录。你回头把赵春喜的具体情况，包括学校、年级、困难证明，写个条子给我。”

赵老蔫他娘浑浊的眼睛里涌出泪水，连连点头，“谢谢厉科长！谢谢厉科长！”

“要是没事，我就先走了。我同事还等着我有些事处理呢。”

厉夏说着转身就往外走，脚步有些急，看都没看王湛一眼。

王湛也对赵老蔫他娘保证，赵春喜的学习不用担心。

随即也跟着出了包间，却已经不见了厉夏的身影。

他踏着楼梯回到招待所二楼。

当路过那个熟悉的房间门口时，他的脚步不由自主地顿住了。

就是这扇门。

仿佛昨日重现。

这里是他人生的修罗场，也是他命运扭转的起点。

更是他与厉夏之间，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的开始。

王湛摸着门框，微微皱起眉，心底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涟漪。

当初厉夏坐在床上满脸愤怒、喊着要报警的样子，还历历在目。

连他自己都没想到，他与厉夏的关系竟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居然还会出来主动为自己解围，虽然这件事自己也能处理！

那时的厉夏还是一头长发，如今却剪成了干练的短发。

像是斩断了某种过去的纠缠，再也不想提那晚的事了。

是彻底遗忘了那场噩梦般的意外，还是只是将那份屈辱压进了心底？

就在王湛望着房门出神之际，楼梯口传来了脚步声。

是厉夏。

她独自一人走了上来。

当她抬头看到站在那房门口的王湛时，明显也是一愣。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零点几秒。

昏黄的走廊灯光下，厉夏原本平静的脸上，瞬间漾开了一丝涟漪。

瞬间闪过的、被触及最隐秘角落的慌乱。

她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嘴唇似乎也抿得更紧了些。

王湛清晰地看到，她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随即又迅速松开。

空气中，有种微妙的张力在蔓延。

厉夏显然也感受到了，王湛目光中的复杂。

她本以为自己在这个地点面对王湛，会重新燃起恨意。

但奇怪的是，此刻她心中，反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混乱和异样！

这个念头让她心头猛地一跳，脸上不受控制地泛起一丝极淡的红晕。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只觉得喉咙发紧，心跳莫名加速。

王湛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脸颊和紧抿的唇，心中那点涟漪也渐渐扩大。

他忽然发现，眼前这个剪了短发、眼神倔强的女人。

似乎和记忆中那个，充满恨意的厉夏重叠又分离。

变得有些陌生，又有些吸引人。

就在两人之间无声的暗流涌动时。

“厉科？王秘书？还没休息呢？”

小孙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接着是其他几个信访办同事的脚步声和说笑声。

这声音瞬间打破了两人之间，那微妙而紧绷的氛围。

厉夏像受惊的兔子般猛地回神，脸上那丝异样的红晕迅速褪去。

只是眼神深处，还残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她迅速移开与王湛对视的目光。

王湛也迅速收敛心神，脸上恢复了平静，对着走上来的小孙等人点了点头。

“哦，刚回来，和厉科长交代几句，就准备休息。”

王湛的语气平淡自然，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寻常。

厉夏也调整好了呼吸，“嗯，王秘书交代完了？那我休息了！”

她不再看王湛，径直朝着自己的房间方向走去，步伐比平时略显急促。

与王湛擦肩而过时，两人都目不斜视，仿佛只是两个普通的、刚刚结束工作的同事。

直到厉夏的身影消失在拐角，王湛才轻轻吐出一口气，也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

“厉科长，王秘书，晚安啊！”

小孙在后面不明所以地招呼了一声。

“晚安。”

王湛和厉夏的声音几乎同时从两个方向传来，平静无波。

走廊里只剩下脚步声的回音。

王湛推开自己房间的门，灯光亮起，驱散了门外的昏暗。

他靠在门板上，脑中却全是厉夏刚才那瞬间的眼神变化，和脸上飞起的红晕。

王湛揉了揉眉心，将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暂时压下。

他和厉夏之间，似乎也悄然进入了某种新的、更加微妙的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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