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想法

偏厅内，韩彦正与田修文商讨各乡烽火台协防之事，见林岁安面色凝重地走来，手中还拿着药包，心知必有要事。

“韩县尉，大舅，”林岁安行礼后，直接切入正题，将手中药材放在案上，“医药局新到的一批防疫药材，有问题。柴胡劣质，黄芩瘦小，艾绒近霉……皆是以次充好，甚至不堪使用。”

韩彦的目光瞬间锐利如刀，他拿起那包柴胡，他虽然不通药理，但那明显的劣质品相还是一眼能看出的。“确定？”他声音冷峻。

“确定无疑。”林岁安语气斩钉截铁，“此等药材若用于防疫，形同虚设，甚至可能贻误病情，引发大变。岁安人微言轻，查验仓储、追究采买之责，非我权限所能及。此事关乎城防安危与流民营稳定，不得不冒昧禀报韩县尉。”

韩彦脸上瞬间笼罩了一层寒霜。他如今全力整军备武，维系这脆弱的平衡，最恨的就是这种在关键时刻拖后腿、挖墙脚的行径。这动的是救命的资财，动摇的是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防御根基。

“好得很！”韩彦冷笑一声，指节捏得发白，“前线将士、城中百姓、城外流民，都在勒紧裤腰带苦苦支撑，竟有人敢把主意打到救命药上，真当我韩彦的刀，砍不得这些蠹虫的脑袋吗？”

他看向林岁安，眼神中带着一丝欣赏和托付：“林主事，你做得对，也来得及时。此事你暂且不要声张，继续稳住医药局日常事务。这些样本留在我这里。”

他随即对田修文下令：“田总头，你立刻带几个绝对信得过的兄弟，换上便服，去查清楚这批药材的来源、经手人，以及……最终是进了谁的腰包。记住，要快，要隐秘！”

“明白！”田修文领命，眼中也满是怒意，转身大步离去。

偏厅内只剩下韩彦和林岁安。

韩彦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怒火，对林岁安道：“林主事，如今局势，牵一发而动全身。动郑主簿乃，需有铁证，更需时机。你且在医药局稳住阵脚，我会尽快给你一个交代，也会设法筹措一批可靠的药材应急。”

林岁安迎着他的目光，郑重颔首：“韩县尉放心，医药局这边，岁安定当竭力维持。”

林岁安顿了顿，继续道：“韩县尉，城外流民，县衙这边是准备就置之不管了吗？”她敢这样问，也是因为知道这县尉跟县令都是好官，也都是做实事的官。不然她也不会开这个口。

听到这话韩彦疑惑看着林岁安：“哦，林主事这样问是有想法？”

林岁安没有直接回答继续道：“韩县尉，长兴县还有地吗？”

韩彦突然感兴趣了，缓了缓刚才因为发怒而严肃的表情：“林主事有话直说无妨。”

“韩县尉，那我直说了。”林岁安也不卖关子了。

“如果我们只盯着能长庄稼的熟地、肥地，那长兴县确实已无地可言。但若我们换一个看法，将所有能生产食物或创造价值的空间，都视为地，那么，我们能榨出来的，还有很多。”

韩彦正襟危坐，眉头紧蹙地盯着林岁安。

林岁安继续道：“我们可以榨一下边角之地，推行林粮间作与圩田补种。”

“很简单，就是境内各大庄园、地主手中的林地、桑园、茶园，树下空间广阔。可立即推行林粮间作，组织流民在林木间隙，抢种一季生长周期短的荞麦或萝卜等。产量虽不高，但积少成多，且不耽误林木生长，地主易于接受。”

林岁安看着韩彦那脸上越来越严肃的表情，硬着头皮还是继续道：“再就是榨水域，发展立体渔农。”

“长兴县水网众多，岂能只用来喝水行船？可组织流民中的老弱妇孺，大规模采集水生的菰米、菱角、芡实等......”林岁安话还没说完。

韩彦立即打断她：“林主事，你等下说，我带你去找沈大人，你再继续说。

话音刚落就率先站起来，领着人往沈文渊办公处走去。

等韩彦领着林岁安来到沈文渊的二堂处，立刻把刚才林岁安说的话复述了一遍，沈文渊也满脸正色道：“林主事，继续说说你的想法。”

林岁安接着刚才的话继续：“在合适的水域，用竹木围起小型鱼塘，投放鱼苗，虽然远水难解近渴，但可为明年留一丝希望。更重要的是，鼓励流民在房前屋后、窝棚周边，挖掘小水坑养殖田螺、泥鳅，这些东西繁殖快，这都是能活命的好东西。”

“再就是榨人力转向手工业自救。”

“光靠地里刨食，养不活这么多人。必须让流民手动起来，创造非农产品的价值。”

“组织流民进山，不再仅仅是找吃的。可以砍伐杂木、毛竹，烧制木炭；开采石灰石，烧制生石灰。这两样，城内工坊、军营、乃至富户都需要，可以拿来换粮食。”

“将流民中会手艺的篾匠、妇人集中起来，编织藤牌、箭囊、草鞋；会鞣制皮革的，处理军中缴获或狩猎的皮子。由县衙或韩县尉统一收购，充作军资，以工代赈。”

“最后就是实施工分代税与荒地悬赏。”

林岁安看向沈文渊和韩彦，提出了自己这次最主要的想法：

“县尊，可否下令，今明两年，但凡收留流民佃种、或雇佣流民做工的地主富户，其田亩可酌情减免部分税赋或徭役？此为工分代税，激发他们吸纳人口的积极性。”

“同时，发布荒地悬赏令。无论何人，只要能组织流民，在官府划定的、难以开垦的贫瘠山丘或滩涂上，成功垦殖出十亩以上土地并种下作物，前三年，该土地产出皆归垦殖者所有，三年后地权归公，但垦殖者有优先承租权！以此激励民间力量去啃那些硬骨头！”

林岁安一番话说完，堂内一片寂静。她不仅提出了具体方法，更是提供了一套从农业、副业到手工业，再到制度激励的组合拳。这不再是零敲碎打，而是一个系统性的、最大限度榨取当下一切潜力的生存方案。

韩彦目光灼灼地看着林岁安，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她。他沉声道：“林主事所言，句句落到实处，化不可能为可能。榨边角、用水域、兴工副、改税制……此非空谈，乃是真正的济世良策！”

沈文渊也仿佛被打了一剂强心针，脸上恢复了些许血色：“好！好一个榨地求生！韩县尉，便由你总揽，胡县丞、郑主簿协调钱粮文书，林主事……便请你多为参谋，我等便依此策，与这天争一线生机！”

林岁安从县衙里出来，福安已经赶着骡车在等着了。她不后悔今天自己的鲁莽，如果这些政策施行下去，应该是能救一些人的。在这个朝代待久了，感觉心越来越软了，见了太多死亡后，总想着能看到更多的人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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