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准备见岳丈一家
回去的路上,他原本踩着脚踏板笔直往前,可心里忽然想起大姐,于是车把一歪,朝着她家的方向而去。
大姐家的院墙是新刷的,白得晃眼。
顾辰远把自行车往门口一支,支架“咔嗒”一声脆响,惊得墙根下的麻雀扑棱棱飞起。
他搓了搓手,隔着那扇还散发石灰味的新墙喊:“大姐,我过来了——尾音拖得老长,像给空气划了道口子。
顾晓秋挺着四个月大的肚子,慢慢的走过来,蓝布褂子洗得发白,却掩不住脸上的喜气。她连声答应:“哎——哎——慢点儿,别摔着!”
声音像从井里提上来的水,带着温吞的甜。
如今他们小两口总算从婆婆那“一锅粥”里捞了出来,锅是裂的,粥是稀的,可毕竟能自己端着碗了。
顾晓秋每天挺着肚子在家里忙着,虽然也辛苦,却是心满意足的。
今后再也不会有人指着鼻子骂“吃闲饭”,她就觉得心里很是畅快,连呼吸都长出牙齿,能咬人一口似的。
招娣和来娣听见动静,像两只小兽从屋里蹿出。
招娣穿着顾辰远上次捎来的新衣服,红色的衣服颜色鲜得能滴出血。
她一头撞进顾辰远怀里,带着风,带着糖纸的脆响:“舅舅——”
那声呼唤像粒石子,稳稳落进顾辰远心湖,溅起一串涟漪。
顾辰远笑着把小姑娘抱起,举过头顶,让她去够天边最后一缕霞:“想舅舅了吗?”
招娣把脸埋在他肩窝,热气透过单薄的夏衫烫进来,重重点头:“嗯!”
声音闷闷的,却像给顾辰远塞了颗滚烫的炭。
顾晓秋倚在门框上,手在肚子上画圈,笑得眼角挤出两尾细纹,
“招娣从回来就天天念叨,‘舅舅家有大白兔,有肉肉’,这孩子,牙还没长齐,就被你喂叼了。”
她语气里带着嗔,却像给旧棉袄缝了新扣子,每一针都扎在软处。
此刻她心里很满足,像干旱了三年的地终于落了一场透雨。
以前那日子,天一亮就是战场:婆婆坐在堂屋,嘴像磨快的刀,两个小姑子就如同左右护法一般,指着她鼻子骂“生不出带把的”“米缸被你吃见底”。
她稍微回一句,唾沫星子能淹到脚踝;
饭做咸了,碗被掀翻在地,瓷片溅起来划破手,血珠滚进菜汤,没人递一块布。
王铁汉赚的钱都被婆婆锁进樟木箱,钥匙挂在她裤腰上,走路叮当作响,像给她上镣铐。她想给招娣买根头绳,都得从牙缝里省,省到头发都掉一大把。
如今不同了。
自己现在给自己弟弟干,虽然说工钱直接抵了招娣的医药费,可弟弟每月悄悄塞给她的“零花钱”,厚得能垫鞋垫。
她第一次攥着那叠票子,手心出汗,像握着一块烧红的炭。
拿着这个钱跑到供销社给招娣买东西,这种感觉她一辈子都记得。
从那一刻起,她这才明白,原来钱不仅是买东西的,更是买“不害怕”的。
不怕婆婆突然闯进房翻箱倒柜,不怕孩子生病只能熬姜汤,不怕自己像根草,风一吹就倒。
以前她觉得自己是挂在屋檐下的破扫帚,专门沾灰;是弟弟伸手把她摘下来,救了她。
里屋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像小猫挠门。
来娣本来在炕上睡觉,小脸红得像熟透的桃子。
此刻她被舅舅的声音“钓”醒,光着脚丫子扑到窗台上,手把窗棂拍得啪啪响,奶声奶气地喊:“舅舅……舅舅……”
那声音拖着长长的尾音,像一根线,把顾辰远的心拽得生疼。
他赶紧把招娣放下,几大步跨到窗前,俯身探进去。
来娣踮着脚,胳膊软软地环住他脖子,带着奶香和汗味,像块刚出炉的年糕。
顾辰远一手托住她后背,一手穿过她膝弯,小心翼翼把小人儿从窗户里“捞”出来。
来娣趴在他肩头,呼出的热气喷在他耳后。
从大姐家出来后,顾辰远直接去了供销社。
前段时间沈红颜说她父母会在两人成亲前到来,自己要先准备好东西,免得到时候再试了礼数。
话说这还是自己第一次见沈红颜的父母,以前她的父母也在他们这里下过乡,不过,顾辰远根本就没有留意。
虽然不是自己亲自踏进她家的门,按时第一次见面也要很重视才行。
“四色礼”得齐全,图的是个“有里有面”:
两瓶水果罐头
供销社里最常见的“糖水黄桃”,玻璃瓶、铁盖封口,网兜一拎,啪嗒啪嗒晃着甜水。
灯光打上去,晶亮晶亮,像两盏小小的灯笼,照得他心里也一晃一晃。
两包糕点
油纸方包,麻绳十字一捆,上贴一张“福”字红纸。
里头多是绿豆糕、桃酥、江米条,统称“果子”,拆包后摆在堂屋,谁家来了都先摸一块,摸的是喜气,也是人情。
一条“大前门”
老丈人要是抽烟,这就是“面子工程”。
没过滤嘴的软包烟,掏出来敬岳父,岳父接过来,在耳边捻一捻,再凑在鼻下嗅一嗅,眉毛一挑,像被秤砣掂了掂分量。
一袋白糖或两斤猪肉
散装白糖,用牛皮纸袋一裹,红纸封口,扎一朵小小的纸花;
或者是一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肉皮白里透红,像刚出浴的娃娃,捏一把,指缝里全是油,却又不腻,反生出一种踏实。
再讲究一点的,会多带一瓶“麦乳精”,算是把甜蜜“冲”在明面上。
东西不多,却句句落在实惠处:糖是甜的、肉是香的、烟是敬的、罐头是留得住的,留得住时间,也留得住脸面。
顾辰远自然是不差事的,这些东西都给备齐了。
他推着车子,在供销社的柜台前站了半晌,看售货员一样一样地包好,网兜勒在他手心里,勒出一道道红印,他却觉得那印子像一朵朵小小的花,开在掌心,也开在胸口。
走出供销社时,夜已深得像一坛陈墨,星星是洒在墨里的盐,粒粒分明。
他跨上车,把网兜挂在车把上,玻璃瓶轻轻碰撞,叮叮当当,像给他打拍子。
他忽然想起沈红颜笑时露出的那颗小虎牙,心里一热,脚下蹬得更猛,车子飞出去,把夜色撕出一道长长的口子,口子里全是甜的、香的、热的。
那是日子的味道,也是活人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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