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逃不出去了
朱宁的身体猛地一颤,险些将手中这根致命的“补品”扔出去。
他明白了。
彻底明白了。
难怪那部魔经在吸收了这股外来妖力后,会发出满足的悸动。
那不是吃饱了,那是遇到了同类的狂欢。
“嗬……嗬……”
朱宁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嘶哑喘息,他看着自己这副残破的身躯,第一次感到了真正的绝望。
他逃不出去了。
这张由狼渊、魔经、神秘邻居共同织就的大网,已经将他死死缠住,连一丝挣扎的缝隙都没有留下。
就在这时,那股刚刚被根须注入的、属于黄鼬精的生命能量,在他体内彻底散开。
暖流,如同涓涓细泉,开始滋养他干涸的丹田与残破的甲胄。
妖力在恢复,甲胄在被滋养。
他那具空空如也的身体,终于有了一丝生气。
可朱宁的心,却愈发冰冷。
他能感觉到,随着这股力量的融入,他与脑海里那篇血色经文的联系,变得更紧密了。
那不再是一部单纯烙印在他神魂中的功法。
它像一颗种子,正在他体内,缓缓地,生根发芽。
朱宁缓缓站起身,将那根惨白的根须,小心翼翼地贴身藏好。
他没有选择。
这是毒药,也是他眼下唯一的,续命良方。
他走到被狼渊一指点碎的洞口,看着外面那轮冰冷的残月,眼神里最后的一丝侥幸被彻底碾碎。
他必须接受这个事实。
他是一把刀,一个狱卒,也是一座移动的,随时都可能被两头凶兽从内部撑破的,血肉囚笼。
朱宁缓缓闭上眼,开始吐纳。
一丝丝微弱的妖力,如同蛛网,重新在他干涸的丹田之中,汇聚起来。
他需要力量。
不惜一切代价的力量。
三日后。
当朱宁终于能勉强凝聚起一丝妖力,让地金之甲在体表泛起一层微弱光晕时,洞口外,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带着迟疑的啼叫。
“嘎……”
朱宁推开挡路的碎石,走了出去。
乌鸦精停在不远处的枯枝上,它漆黑的豆眼里满是警惕,却终究没有像前几日那样,扔下食物便惊恐地逃走。
它似乎察觉到,这头猪妖身上那股令人不安的死寂气息,收敛了许多。
“有事?”
朱宁的声音依旧沙哑。
乌鸦精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飞了下来,落在离他十步之外的一块岩石上。
它没有带食物。
它张开嘴,吐出了一片沾着口水的,枯黄的树叶。
树叶上,用爪尖,刻画着一个极其潦草的,代表着“巡查”的妖文。
朱宁的瞳孔,微微一缩。
乌鸦精又发出一连串急促的鸣叫。
朱宁静静地听着。
三眼碧蟾的死,在浪浪山,掀起了不大不小的波澜。
但奇怪的是,巡山队并没有大张旗鼓地搜查。
它们反而在收缩。
原本遍布各处山道隘口的岗哨,被撤掉了大半。
所有的巡山妖兵,都开始向着主峰的几个核心区域集结。
整座浪浪山,外松,内紧。
“它们在怕什么?”
朱宁皱起了眉头。
乌鸦精摇了摇头,它也说不清楚。
它只知道,山里的气氛,变得很诡异。
它又指了指东方的密林,发出一声低沉的“咕”声。
朱宁明白了。
是狼渊。
那个独眼老狼的威慑,让巡山队不敢轻易踏足他所在的这片区域。
这给了他宝贵的喘息之机。
可朱宁的心,却愈发沉重。
这种反常的平静,往往预示着更猛烈的风暴。
狼渊,在等什么?
那份刻在兽骨上的名单,又究竟有多长?
他送走依旧忧心忡忡的乌鸦精,重新回到洞穴。
他没有再进行那种饮鸩止渴的交易。
他必须尽快恢复妖力,而不是依赖外物。
他盘腿坐下,开始一遍又一遍地,运转那残缺的妖力,冲刷着自己残破的经脉。
他需要力量。
需要足以自保,甚至足以反抗的力量。
而他最大的底牌,或许就藏在隔壁那片,更深沉的黑暗之中。
“咚。”
一声沉闷的、不带任何情感的敲击声,从洞口外传来。
不是乌鸦精。
朱宁的瞳孔,骤然收缩到了极致。
那股熟悉的、混合着草药与铁锈的气息,如同实质,穿透了月光,将他死死笼罩。
狼渊。
他来了。
朱宁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缓缓站起身,没有去挪动碎石,只是静静地,站在黑暗中。
“咚。”
第二声敲击。
这一次,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耐烦。
朱宁依旧没有动。
“咚!”
第三声。
“轰隆!”
那堆堵住洞口的碎石,竟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悄无声息地,化作了一捧最细腻的粉末。
月光,混杂着那道瘦削而恐怖的身影,一同涌入。
独眼狼妖,就这么静静地立在洞口,那只浑浊的独眼,在月光下泛着幽冷的光。
“看来,你活下来了。”
他没有问朱宁的伤势,也没有问他是如何杀死的碧蟾。
他只关心结果。
“名单上的名字,又少了一个。”
朱宁的声音嘶哑,平静得不带一丝波澜,“我的报酬。”
狼渊咧开嘴,露出一个森然的笑容。
“你的报酬,就是你还活着。”
他缓缓走进洞穴,那股山岳般的压迫感,让空气都为之凝固。
“不过,你做的不错。”
“所以,我决定提前给你下一个任务。”
他从怀里,摸出了一块巴掌大小的、不知是什么野兽的肩胛骨。
骨片之上,用血迹刻画着一个新的名字。
一个让朱宁的瞳孔,瞬间收缩的名字。
“浪浪山,东坡,乌鸦精。”
狼渊将骨片随手扔在地上,那只浑浊的独眼里,充满了冰冷的、不带一丝情感的戏谑。
“你的那位朋友,知道的太多了。”
“我要你,亲手,清理掉这个麻烦。”
他将那块刻着“乌鸦精”的兽骨,握在掌心。
冰凉,沉重。
这是他新的枷锁。
也是他朋友的,催命符。
朱宁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只乌鸦的身影。
是它,在自己最弱小的时候,用几个烤栗子,换来了最初的信任。
是它,用那只尖锐的喙,在泥地上,一笔一划地,教会了自己第一个妖文。
是它,在自己每一次生死搏杀之后,都默默地等在远处,像一个孤独的守护者。
在这座冷酷的、只有杀戮与背叛的浪浪山上,那只黑色的乌鸦,是他唯一的,能称之为温暖的东西。
而现在,狼渊要他亲手掐灭这最后的温暖。
朱宁缓缓握紧了手中的兽骨,骨片的棱角,深深刺入他的掌心。
他没有感觉到痛。
只有一片深入骨髓的,冰冷。
“嘎……”
一声熟悉的、带着迟疑的啼叫,从洞口外传来。
朱宁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缓缓抬头。
月光下,乌鸦精的身影,静静地立在不远处的枯枝上。
它似乎察觉到了朱宁今夜的异常,没有立刻靠近。
它只是歪着头,漆黑的豆眼里,带着一丝纯粹的,不掺杂任何利益的担忧。
它张开嘴,从喉咙里,吐出了一颗小小的,还带着余温的烤栗子。
栗子滚落在地。
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
朱宁看着那颗黑乎乎的栗子,看着树枝上那只对自己毫无防备的乌鸦。
他脑海里,那篇刚刚被枯骨镇压下去的血色经文,竟再次微微一颤。
它在提醒他。
猎物,就在眼前。
朱宁缓缓站起身,他没有去看那颗栗子,也没有去看那只乌鸦。
他只是转过身,一言不发地,将那块刻着“乌鸦精”名字的兽骨,狠狠地,捏成了齑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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