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兵分两路
“高副官！高副官在吗？团座急令！十万火急！”
所有人的心都被这声音提到了嗓子眼，目光齐刷刷钉在这个突然闯入的传令兵身上，连高鸣和石苍山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都为之一滞。
传令兵大口喘着粗气：“团座…团座命令你们，立刻！马上！放弃原定防空洞修整计划！全速转向西区！增援…增援圣玛丽亚教堂方向！那边…那边快撑不住了！鬼子一支精锐的小股部队…像毒蛇一样…摸上去了！也是邪门了，他们咬住野战医院就是不松口，吗的！如果再晚点…伤员…伤员和那些医生护士…就，就全完了啊！”他哽咽着，几乎说不下去。
“什么？！圣玛丽亚教堂？！”高鸣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登陆前，营级以上军官的秘密简报清晰地印在他脑中——圣玛丽亚教堂，那是西区最大、也是最重要的临时伤员收容和手术点！
那里挤满了从火线上抬下来的重伤员，当然，还有一群疲惫不堪的医护人员！如果被鬼子端掉……那将是一场无法想象的屠杀和人道灾难！
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窒息。石苍山带来的屈辱和愤怒，被这突如其来的、更沉重的危机像钢闸般狠狠压下。
“伤亡情况？！鬼子具体多少人？！火力配置如何？！”高鸣强行稳住心神，语速快得像连珠炮，每一个字都透着焦灼。
“不清楚！全乱套了！”传令兵用力摇头，汗水混着黑灰淌下来。
“只知道是鬼子最刁钻的分队，人可能不多，但像泥鳅一样滑溜！他们占了教堂侧翼的钟楼废墟，在上面架起了机枪！火力猛得很！医院里的人完全被压制住了！抬不起头！好多…好多来不及转移的重伤员，还…还躺在外面开阔地的担架上啊！”他声音里的绝望，如重锤，一字一句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全体都有！向圣玛丽亚教堂，出发！”高鸣的声音带着强行压下的怒火。
“高副官，”石苍山的声音不高，却瞬间压住了周遭的喘息和低语，“你的路，你走。”他黧黑的脸上，血汗混着硝烟勾勒出刚硬的线条，那双深山寒潭般的眼睛扫过高鸣和他身后的士兵，“我，带我的兄弟，去找自家的旗。”
“就是，我们的传令兵在没打散之前就给说了，我们的目标是嘉善。”石老三早就看不惯这高高在山的高副官，128师的竿军可轮不到他指挥。
高鸣脸色瞬间由铁青转为涨红：“128师呢？你们128师现在人都不见了，被打散了，你们就的听我的…”
“你的团座命令的是你，”石苍山打断他，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山里的天气，“命令我128师的石苍山了吗？”
“石苍山！你这是什么意思？！无组织无纪律也要有个限度！现在是什么时候？！团座命令，你不服从就是违命！就是逃兵，可以就地正法！”高鸣说完目光毫无怯意的迎上了石苍山身边眼神直勾勾盯着他，像狼崽子的石老三、石老四，还有几个128师的竿军也在瞬间沉默着，默契地向他围了过来。
这群湘西汉子眼神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他们只听128师的命令。目前，他们只听石苍山的。
石老三看了一眼自家的竿军都过来，底气也足了不少：“吓唬谁呢，我们武陵山的鹰可不怕你这山脚下的大红冠子黄外衣！我们如果赶不到嘉善，才是128师的逃兵。走！我们走！”
“你！你们！”高鸣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着石苍山，又指向那些沉默的湘西兵。
“我们是生，就得找着自家的队伍，若是死，那就要倒在128师的旗下。”石苍山依旧平静如水。
“好！好！好！你们竿军，果然都是些…都是些…”他想骂“蛮子”、“不服管教”，但看着石苍山脚边那几具扭曲的鬼子尸体，又看了看那柄还在滴血的砍刀，后面的话硬生生卡在喉咙里，没能说出来，憋得他胸口生疼。
刘奎叹了口气，他心里敞亮着。这128的苗族兄弟倒不是违抗命令，毕竟人家是128师的，和他们也确实八竿子打不到一起。难道高鸣作为副官会不明白这一点？
左右不过就是被石苍山打了脸而已。
石苍山再不多言，只是默默地弯腰麻利地从一具鬼子尸体上扯下两个还算完好的帆布弹药盒，甩给石老三一个，另一个塞进自己怀里。又从一个鬼子腰间的皮套里抽出一把匕首，递给石老四。
“走！”
两兄弟和那几个128师的汉子，毫不犹豫地跟上，脚步踏在瓦砾上发出坚定而杂乱的声响，很快消失在断壁残垣之后。
高鸣死死攥着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他引以为傲的指挥链，在这个武陵山猎户面前，脆弱得像一张废纸。
最终只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们走！”
两支队伍，在弥漫着死亡气息的废墟中，彻底分道扬镳。
———
石苍山带着人，像一群在陌生山林里寻找归途的孤狼，在废墟的迷宫中艰难穿行。
他们避开相对开阔、可能被鬼子火力覆盖的街道，专挑小巷、断墙、甚至从炸塌的房屋内部穿行。石苍山走在最前，每一步都异常谨慎，耳朵竖着，捕捉着风中任何一丝异响。
“哥，看！”石老四突然压低声音，指向左前方一处半塌的、挂着“裕昌米行”残破招牌的店铺。
招牌歪斜着，勉强遮住了后面黑洞洞的入口。在入口旁倾倒的米柜阴影里，似乎有一点极其微弱的、暗红色的火星，一闪，又迅速熄灭。
石苍山鼻子抽动了一下，捕捉到一丝极淡的、熟悉的土烟叶气息。瞬间放松了不少，抬起右手示意身后所有人隐蔽。自己则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贴着墙根，向那点火星消失的阴影摸去。
石老三默契地端起枪，枪口警惕地指向四周可能的制高点。
距离那米行残骸还有七八步，石苍山停下，身体紧贴在冰冷的断墙上，用极低的声音，朝着那片阴影，吐出一句湘西东部苗语：
“‘腊尔山的鹞子’，落窝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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